宋嫣被爛布塞了口,瞪着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惡狠狠的看着宋稚。
她的臉,像一個爛熟的柿子,看起來稀軟無比,有種令人不快的感受。
眼角和下巴上各有一塊兩個銅錢大小的青色瘀斑,左半邊臉像是被人狠狠摑掌過,腫的老高,十分的不對稱。
宋嫣渾身上下充滿着被人肆意踐踏過的痕跡,這些痕跡太過露骨直白,不像是暗衛的手筆。
菱角在宋稚耳畔輕聲解釋,說他們是在粉巷找到宋嫣的。
她做起了皮肉生意,在暗衛找到她的前夜,她接了兩個客人。那兩個客人的癖好似乎十分變態,喜歡用暴力虐打妓女,所以就成了這個樣子。
流星上前將宋嫣嘴裏的爛布扯掉,因爲爛布塞了太久,宋嫣嘴裏的唾沫都被布頭吸乾了,半點水分都沒有,嘴巴里乾澀的像是吃了沙子。
“你現在這樣子,倒還不如死了呢。”宋稚看着宋嫣身上那件暴露的衣裙,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
“我出張家,出京城,是父親幫我的。”宋嫣的聲音聽起來很嘶啞,卻也有一點按捺不住的得意之感。
宋稚的眼睫顫了顫,沒有說話。
“你運道好,貌美的嫡女,外祖家室好,又有如意郎君呵護周全。”
宋嫣直起身子,擡眸望着宋稚,此時的她這纔有了些許往日高門貴女的姿態。
“可我依舊是父親的女兒,是父親的第一個嫡女。父親還未當將軍的時候,成日在家與我作伴,我是在他掌心長大的女兒。你強壓着父親棄了我和大哥,以爲他對你心裏就沒有怨嗎”
“既然有父親幫你,何不走得遠些何不安生度日爲何要淪入風塵”宋稚不露聲色,只問。
宋令常年在邊關,在家中的時日很少,宋稚並不覺得自己與宋令之間有隔閡感。不過,以宋令的城府,藏着心裏的一點疙瘩也不是難處。
“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守得住金銀沒幾日便被人劫了財,又與父親失了聯絡,最後被人哄騙進了妓院。”
宋嫣眼神黯淡了幾分,想來那段時間對宋嫣的打擊也是巨大的。
但她很快又強撐着提了提氣,傲慢道:“我知道你們爲何捉我。真是嬌女,哼,不過用了你名字裏的一個稚,倒像是往你身上潑了一車的糞水。”
“你怎麼回的京城”最叫宋稚在意的便是這一點,宋嫣明明在碩京,怎麼又忽然出現在京城
“父親幫我。”宋嫣不屑的冷笑一聲,鄙夷的睇了宋稚一眼。
“不可能。若是父親幫了你,你怎麼會去做暗娼”宋稚道。
宋嫣這句謊話漏洞太多,她擺明就是隨口搪塞,連謊話都說不圓。
宋嫣揚着下巴,一臉高傲的看着宋稚,她倒不像是個形容頹敗的妓女,而是個高高在上的貴女。
“因爲我喜歡作踐自己,每次我都讓客人在牀上叫我稚,啊”
菱角實在聽不下去,她不能讓宋嫣繼續侮辱宋稚,便狠狠的甩了一個耳刮子過去
她這個巴掌是帶了些內勁兒的,宋嫣一下往邊上倒去,噴出一口濃郁的血來,還混着幾顆牙齒。
宋嫣趴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忽然嗤嗤嗤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如老鴉夜啼,令人心裏十分不舒服。
“你以爲你一輩子都會這麼好運氣”宋嫣的臉被她凌亂的髮絲擋住了,不過就算是看不到她的臉,也能想象她此時的表情,“你也會有痛不欲生的時候,我就地獄等着你下來”
宋嫣的詛咒聽起來十分篤定,叫宋稚心裏很不舒服,宋嫣沒能咆哮多久,因爲那塊爛布又被重新塞回了她口中。
宋稚覺得這個人已經魔怔了,左右宋嫣這人在宋稚這裏也問不出什麼了,便讓人捆了她,送到餘心樓好好的拘束起來,看看能否問出些什麼東西。
如果問不出來,一日三餐照舊給,不會讓她的出去興風作浪,做到這樣的程度,也就是了。
可才第二日,宋稚便得了報,說宋嫣在地牢裏死了。她額上有一塊紅腫的血痕,是生生撞死的。
宋嫣爲了活下去,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色相,怎麼到了餘心樓只一日,就迫不及待的撞死了
難不成叫宋稚瞧見她這副難堪的樣子,羞憤的撞死了
宋稚想不明白,這幾日都睡的不足,整個人都焉焉的,只見一盞牛乳茶被放到了眼前,透出一股子甜香。
sp;宋恬在宋稚身側坐了下來,道:“姐姐,你怎麼了”
宋嫣的事情,宋恬也曾聽宋稚說過一些,知道自己這個大姐姐是個極爲小心眼的人,將家裏弄得烏煙瘴氣,一團亂麻。
自己最後也不得善終,先是和她那個生性陰毒的大哥一起被宋家除了名,直到現在,兩兄妹算是在黃泉底下團聚了。
“大姐姐這是自作自受,你別多想了,咱們瞧瞧初兕去吧。”宋恬挽着宋稚,道。
宋稚不忍妹妹替自己擔心,點了點頭便允了。
來到初兕房中,見逐月正與乳母神色焦急的說些什麼,似乎是關於陽兒和初兕的事情。
“怎麼了”宋稚問。
逐月轉過身來,快步走到宋稚跟前福了一福,道:“小姐,我方纔發現陽兒病了,有些發熱,這孩子昨日才與小公子一道玩耍過,不知小公子會不會染上。”
能把宋稚錯叫成小姐,可以感受到逐月現下焦急的心情。
此時乳母從內室返回來,道:“夫人放心,小公子並無異狀。”
宋稚點了點頭,對逐月道:“你可放心了,快回去照看陽兒。”
逐月仍是猶豫,道:“你可要時時看着小公子。”
“她是照顧初兕的老人了,你莫要擔心,還是去看陽兒吧。”宋稚連連催促,逐月這才離去了。
“陽兒的喫穿用度與初兕也差不離兒,怎的就病了難怪逐月擔心初兕。”宋恬與宋稚一邊走,一邊說。
“許是抱到外院去的時候受涼了吧”乳母揣測道。
宋稚也不能確定,只道:“吳大夫醫術高明,想來能叫陽兒退了燒。”
初兕睡得香甜,宋稚用帕子淨了手,伸手在他的小臉上觸了觸,並不覺得異樣,這才放心了。
“咦這是哪來的小枕頭”宋稚見初兕睡在一條小薄毯子上,似乎有些眼生又覺得有幾分熟悉。
這薄毯子是金色布匹做的,上邊還繡着朵朵祥雲,做工說不上精緻,只能說是認真吧。
乳母含笑看向宋恬,宋稚循着她的目光望向宋恬,道:“這是你做的”
宋恬有幾分羞澀的說:“我在家裏瞧着,今年莊子上剛收上來的棉花甚好,豐盈大朵,便取了料子做了條小薄毯。”
“好好,以後我可就賴上你了,小鞋小襪都叫你給我做。”宋稚捻了捻這條小毯子,笑意微凝。
“姐姐,怎的了”宋恬見宋稚臉上神色有異,不解的問。
宋稚看着自己指頭裏捏着的毯子,又捻了捻,道:“這料子是哪兒來的倒分不出是什麼料子。錦緞也不像,說是棉布卻又比棉布滑一些。
“我讓母親尋最時興親膚的料子來,她就給我尋了這個布匹出來,說是叫什麼美人肌。”宋恬一知半解,清麗的眸子裏都是疑惑。
宋稚又抿了抿手指,總還覺得自己這手指頭上,像是有什麼東西。
“美人肌可不是這樣的,美人沒這麼的滑膩
乳母的衣裳袖口鑲了一圈玄色的邊,宋稚一邊說,一邊將手指揩在她的袖口上,幾不可見的一抹白色痕跡出現了。
宋稚的話斷掉了,她看着自己指尖薄薄的一點白色粉末,渾身都僵硬了。
宋恬快速的將薄毯從初兕身上拿開了,對乳孃道:“取小公子從前的毯子來。”
她又急切的對宋稚道:“姐姐,我
宋稚揚起了手,止住了宋恬的話頭,“我知道不是你,這事兒要好好查查,先要從宋家查起,從孃親身邊的人查起。”
“先去叫吳大夫來瞧瞧,這毯子上塗抹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宋稚看似淡定,實際上她連手腳都已經僵硬了。“將初兕抱到我屋裏去。”
不知怎的,宋稚又想起宋嫣的話來,她瞧着小小一團的初兕,整顆心像是被寒冰淹沒了。
沈白焰回來的時候,正撞見吳大夫在宋稚院裏忙活,他先將那條小毯子放進鍋中熬煮,等待毯子上的東西盡數析出後,將毯子撈出。
然後慢慢將剩下的水煮到乾涸爲止,果真得了一小堆純白色的粉末。
“這是何物”宋稚看着吳大夫對這一小撮白色粉末又聞又嗅,卻一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吳大夫搖了搖頭,道:“這大概不是什麼藥粉,至於你問老朽,這是什麼老朽卻也說不上來。”
沈白焰用手指沾了一點白色粉末,略略一捻,便皺了眉頭,像是有幾分窺見真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