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田醫生當初應該就是這麼聽說,才以治好妻子的病爲條件投靠到另一邊的。

    “你的眼光不錯嘛。”

    田醫生揶揄似地挑眉,手拿手術刀,替銜在嘴邊的香菸點火。

    那個舉動,就好似在說“就算被你說中了那又如何”一般。

    “爲什麼那種約定那種條件”

    夏景怒瞪。

    “不用想也知道是騙人的吧你以爲她們真的會依約幫忙治好嗎就連病能不能治好都不確定。然而你卻”

    “唉,你還是個小孩兒哪,夏景。”

    “你說什麼”

    “你說的那些,我怎麼可能會不懂呢”

    田醫生把才吸沒幾囗的煙捻熄在菸灰缸上。

    「南宮她們纔沒有幫夭治好病的意思。就算她們真的有那個意願,寶劍的力量也不見得一定管用。這些我都心裏有數。」

    「那又爲什麼」

    「但我是人類,對方是鹿族。你應該可以聽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

    田醫生露出詭笑。

    「而且,我只要跟她們連手,短時間內就不怕她們會把矛頭轉向我。對於殺死敵人絕不會手下留情的恐怖份子,和連敵人也殺不下手的天真小孩兒在鬥爭若以自身安全爲優先考慮,要跟隨哪一邊才穩當,我想答案再明顯也不過了。」

    「嗚」

    夏景啞然。

    ──我是人類,對方是鹿族。

    簡言之是以非常冷酷而且符合人性的思考邏輯在算計情勢。

    哪怕南宮她們無心治好夭的疾病,哪怕那是破綻百出的陷阱──就是因爲破綻百出,所以反而將計就計。佯裝自己受騙仍不自知,並打算伺機奪走寶劍。

    況且,即便雙方目的不同,但田醫生實踐目標的過程跟南宮她們是一致的。要讓刀鞘充滿力蠱,需要一族的命。既然只有殺人這條路可走,他便下定決心幫忙殺害和自己立場不合的夏景等人──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問題是你這麼做,夭姐會高興嗎就算真的可以治得好病,那個人也不會」

    「夏景。」

    這時──

    夏景的激動大叫忽然被田醫生打斷。

    以平靜但令人難以忽視,達觀中隱藏着某種強韌信念的聲音。

    田醫生說道:「不要用你的價值觀來衡量我們的夫妻關係,這句話要我說幾次你夠了吧。」

    他又抽出一根菸點火。

    「夭怎麼可能會高興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我的一意孤行比起幸福,我更優先選擇治好她的病。可是,夭接納了我的想法。」

    那樣子彷佛不許有異議似的。

    「愛-個人是要可以做出覺悟的,要能接納對方的-切。所以我做了覺悟,然後夭接納了我的決定。我們的行動原理就是如此單純。不過就是如此單純罷了。」

    振振有詞的語氣當中不見有半點動搖──

    夏景忽然想到。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曾談論到有關自己的感情。

    田醫生說他做好了覺悟。所以不只是背棄中立立場,甚至連下手行剌葉亞時他都沒有展露出出一絲猶豫,甚至也沒有迷惘。就算他曾經迷惘過,從做好覺牾的那-刻起,他應該也早就徹底扼殺猶豫的心了。

    那個時候也是一樣。見夭犧牲生命投入戰鬥,從他的言行舉止瞧不出有任何擔心,也跟夏景說了一樣的話。

    可是。

    即便重複的話又聽了一遍,夏景的想法仍沒有改變。

    不對。這樣是不對的。

    這纔不是什麼覺悟。不過只是一種偏執罷了──

    「田醫生。」

    在咬牙切齒的夏景身旁,葉亞喃喃地開囗了。

    同時,夏景的手指被牽住,意會到那是葉亞的手指後,他緊緊握住。然後,一如放下了不安般籲出一口氣後──

    「你大錯特錯了。」

    葉亞她──明白地表示:「愛一個人不是要做出覺悟,而是支持另一半的覺悟。而且愛一個人也不是盲目接納另一半的一切。而是要時時不忘努力,讓對方願意接納自己的-切纔是。」

    光明磊落的矜持配上不怒自威的氣勢,葉亞的態度流露出了她一貫的風格。

    「我希望自己是配得上夏景的女人,也努力朝那個目標邁進。想必夏景的心情也跟奴家一樣,正因爲彼此都懷有這樣的心情,才能深愛對方。所以,一旦另一半做錯了什麼,就該主動提出糾正,不是嗎否則就失去相互扶持的意義了。」

    只是,跟以前的葉亞有顯着的不同。

    那光明磊落的矜持和不怒自威的氣勢不再是立基於本家次女這個立場,而是受到珍愛之人──夏景和方媛兩人──的支持所帶來的自信,以及必須不負他們倆支持的意志使她如此的。

    「所以請你別幹傻事,田醫生。爲了治癒夭的宿疾而殺害我即便因此得以長生,夭會活得心安快樂嗎莫非你以爲,爲了挽回妻子不惜奪走人命的那種男人有資格得到夭的愛嗎」

    這話恐怕並不單只是針對田醫生,伺時也針對了自己的姐姐。

    田醫生和葉春的所作所爲極爲類似。

    爲了心愛的人犯殺戒。爲了心愛的人犯罪。

    然而,如果他們的所作所爲非出自愛人所願,那麼終究只是單方面的一廂棈願。

    縱使另-半完全不希望對方爲自己做出這種事──

    「把武器放到桌上吧,田醫生。」

    葉亞定睛瞪着重打成手術刀的寶劍的碎片。

    「現在懸崖勒馬爲時未晚。你一定能設法想出藉口搪塞對方吧對於南宮她們,你只要繼續欺騙下去即可。如果你肯住手,今天的事可以當作從沒發生過。」

    若是以前的葉亞,也許也不會說出這種充滿人情味的話語。夏景也踉着想附和葉亞的說詞。

    然而──

    「哼。」

    葉亞的勸說──似乎未能打動田醫生本人。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還真教我羨慕啊。葉亞,如果我年紀跟你們一樣大的話,說不定早就淚流滿面懊悔不已,把刀子丟到地上了也說不定呢。遺憾。真的是太遺憾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田醫生自嘲似地撂下了這句話。

    只見他從懷裏掏出手機撥號。一會兒,疑似有人打開夏景和葉亞身後的診療室房門進來,接着聽到手機鈴聲逐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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