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異常地炯炯有神,閃閃發光。

    雖然將矮桌立起來,當作屏風隔成兩邊,但另一端正躺着林小雅。

    而且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兩個人獨處。

    這實在是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非常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啊

    “這、這下子就算髮生什麼事情也不奇怪了吧,這位太太”

    “誰是這位太太啊”

    周郎不知在確認些什麼,整個人鑽進棉被裏,開始自問自答。

    不,應該說,是在自暴自棄。

    呃啊啊啊睡不着

    對不起,我實在睡不着身體明明已經累翻了,情緒卻過度亢奮

    糟糕,這種症狀是從初二纔開始吧

    咦,初二又怎麼了,發生過什麼嗎

    怎麼辦啊

    怎麼辦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不管怎樣,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應該,不會,吧

    爲周郎內心不停反覆的愚蠢獨白畫下休止符的,並非他人,正是林小雅。

    「喂周郎,你睡着了嗎」

    隔着一張矮桌,從另一端傳來她的聲音。

    「還、還沒,我還醒着,什麼事」

    「我有點睡不着耶。」

    其實,林小雅也同樣拼命地剋制着心臟快跳出胸口的感覺。

    撲通撲通地,幾乎要呼吸困難。

    周郎誤以爲自己並沒有被當成異性看待,其實只不過是她一直在假裝平靜而已。

    今天一整天,不,從她決定跟着周郎來那一天開始,就持續到現在。

    打從一開始,她根本就沒有要阻止周郎來尋寶的念頭。

    身爲青梅竹馬,從小在身旁看着周郎一起長大,她自認非常瞭解他。

    反正說什麼也沒用的,況且他跟爺爺之間的牽絆如此強烈。

    周郎對爺爺一直懷着仰慕和尊敬的心情。

    他非常喜歡祖父。

    當爺爺過世的時候,林小雅察覺到周郎的心缺了一個大洞。

    比周郎本身所以爲的還要大。

    然而,她也明白,光憑自己的力量什麼也做不了,於事無補。

    之所以來到這裏的意義是

    「我上高中以後,就要搬家了。」

    「咦」

    「會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我想,大概再也見不到面了吧」

    聽見她出乎意料的這番話,周郎躺差點跳起來,迅速坐直身子。

    然而從眼前的角度,只能看見那張充當屏風的矮桌而已。

    「你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太突然了吧,還有啊,既然已經上高中了,不跟着走也沒關係嘛,總有別的辦法不是嗎看要一個人住或是怎樣都可以啊」

    「行不通的,畢竟,還是要配合大人的安排嘛。」

    看不見瞼孔,只聽見她的聲音。

    彷佛帶着些微的顫抖,帶着些微的哽咽。

    周郎領悟到了,搬家的原因,恐怕就是她的父母親吧。

    終於,要分開了。

    從很久以前,林小雅父母的感情就不算好,平曰總是爭吵不斷。

    在剛上小學那陣子,每當父母親一吵架,林小雅就會逃到周郎跟他爺爺這裏來。

    即使如此,她仍努力地尋求改變。

    因此,林小雅自己塑造出今日的自己。

    爲了不想依賴任何人,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於是漸淅地,她成爲一個受到所有人信賴的存在。

    「我一點也不像大家想的,那麼堅強啊」她用蚊子般細微的聲音說道。「其實我只是在逞強而已吧。明明希望得到幫助,卻又不跟任何人開口,自己一個人硬撐。結果,不知不覺就變成大家信賴的對象了。看樣子我好像也有點得意忘形吧,明明只會逞強而已。」

    如嘆息般輕吐的話語。

    周郎立刻接着回答。

    「我知道啊,這種事情,就算不特地說出來我也知道啊,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知道林小雅一直在逞強,也知道你一個人獨自努力着。」

    就如同林小雅一直在身邊看着周郎一樣,周郎也一直在身邊看着林小雅。

    而且,當班上同學爲林小雅取了「班長」這樣的綽號,當週遭的人都認爲她是領導學生會與班級幹部的強者時,唯有周郎不一樣。

    只有他,是唯一用從小叫到大的暱稱林小雅來稱呼她的人。

    正因如此,她也同樣始終不變地,一直叫他周郎。

    然而,這樣的關係可能就要結束了。

    但她仍舊決定要說出來。

    從下定決心要跟着他來尋寶的那刻起,就決定要這麼做了。

    至少,能幫到他的忙也不一定啊,她想。

    周郎此刻,正設法要靠自己的力量向前邁進。

    拼命努力,不肯低頭地,看着前方,用筆直的視線,筆直地往前走。

    對於這樣的他,倘若自己可以幫上任何忙,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會是多麼高興的事情。因此,她下定決心。

    決定要跟隨着他,就算是執迷不悟也無所謂。

    爲了最重要的他自己也要勇往直前。

    說出來吧。

    即將面對的事情。

    關於自己的事情。

    然而,伴隨着她傾吐的話語,眼淚早已浸溼了枕頭。

    「我並不是堅強而是不得不讓自己成爲那樣的人。其實我,也會有想要依賴別人,想要盡情撒嬌的時候啊。」

    雖然說得像玩笑話。周郎卻確實感受到話中的感慨。

    所以他說

    「那就撒矯吧,對任何人撒嬌都沒關係啊,好,就從我開始吧呃、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反、反正現場也、也只有我嘛。對不對,總之,不、不管怎樣,就先傳授給你變化球的投法,或是正確地牽制一壘方法也可以」

    說到最後,已經開始對自己的言語感到可恥,語氣僵硬又尷尬,失敗得一塌糊塗。

    結果,林小雅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那,我可以稍微撒嬌一下羅」

    「當然,別客氣別客氣,不過我沒有錢就是了。」

    「不,我只是想可以過去跟你擠同一條棉被嗎」

    「好啊好啊,這點小事,太簡單了耶」

    周郎明明什麼也沒看到,卻非常慌張地用力搖着頭,拼命搖拼命搖,幾乎都快可以聽見他腦袋晃動的聲音了。

    如果他在投球時也能這麼靈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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