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奕揚的心忽然得到了滿足，僅僅是因爲睡寶的一句肯定。
這種感覺比談成一份單子還要有成就感。
紀安安看着他關上門，坐進了駕駛位，人還是那個人，怎麼感覺有哪裏不一樣了。
有了睡寶這個活寶，一路上不愁沒話講。
他時不時指着窗外問，而滕奕揚作爲本地通，十分的配合，簡直是無話不說。
滕奕揚在一家餐廳前停下車，送兩人下來後，便將車子交給服務生去泊車，而他抱起睡寶往裏頭走，邊向紀安安解釋道，“我問過別人，他們說這裏的兒童套餐味道很不錯。”
他發現紀安安今晚異常沉默，所以一直想法設法逗她開口。
她掀了下眼皮，敷衍地應了聲。
他還想說什麼，睡寶這時候拉着他的手指着門口的人偶，驚奇極了，他就顧不上她。
直到等菜期間，睡寶得到自家媽咪的允許跑到兒童區玩耍，一舉一動都在倆大人視線內，紀安安才冷淡開口。
“你今天的舉動我看不懂，說吧，你到底在想着什麼”
知他莫若紀安安。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心裏有什麼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只是他不可能如實相告，否則計劃就泡湯了。
“你想太多了。”滕奕揚拿過桌上的葡萄酒爲她倒了一杯，嘴角微笑道，“82年份的，你嚐嚐。”
她皺眉，“我喝飲料就行。”
“我開車不能喝，你就幫我嚐嚐，都開了，別浪費了。”
他總是有理由說服別人妥協。
紀安安看着手裏被他硬塞來的酒杯，心裏十分不情願，他這種半脅迫半誘哄的態度，真讓人厭煩。
她記得以前自己是很喜歡他這副既霸道又寵溺的模樣，可是如今卻無端覺得看不慣。
這像極了當初兩人的相處方式。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無論他千般不好萬般不好，在你的眼裏都是好的。
若是你討厭一個人，無論她千般好萬般好，在他的眼裏，都是壞的。
只是現在的位置掉了個個。
紀安安搖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紅酒搖曳着身姿，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迷醉的光影，隨後緩緩開口。
“奕揚，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私下見面，以後我希望我們之間的生活互不干擾。”
滕奕揚緊緊盯着她，雙眸深邃幽暗，“爲什麼你看別人男女朋友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爲什麼你要和我劃清界限”
紀安安輕笑出聲，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如冰水，涼入人心。
“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說明兩人之間還有感情，但我們不一樣，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感情，更何況”
她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經過了當年那些事，我還會想再看到你嗎”
這些話，句句如刀，握在她的手心，毫不猶豫地往他心口戳。
紀安安看到他臉色驟變，微微一笑，“這點程度你就受不了，比起你當年，已經是小巫見大巫。”
她靠在椅背上，姿態閒適地一手拿着酒杯
滕奕揚握緊杯子，看着她悠然自若不再理會他的樣子，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自己種下的果，自己喫。
回想起當初自己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真想一句一句吞回去。
“安安，我”
這時候服務員端着菜走來，打斷了他的話。
睡寶也跑了過來，“要喫飯了嗎”
紀安安將他抱起坐下，拆開筷子遞給他，“是啊，所以你要乖乖坐好，慢慢喫。”
眼前神情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的人，跟剛纔說話帶刺的人完全不一樣。
這纔是她以前在他面前的溫順恬靜的模樣。
可是如今風水輪流轉，她把最柔軟的一面留給了睡寶，卻把帶刺的盔甲面向了他。
想起爺爺勸誡過他的話，如今一語成箴。
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
接下來的時間裏，基本都是滕奕揚和睡寶在說話，紀安安除了必要時搭話，其餘時間都是靜坐默默地喫着自己盤裏的飯。
這是滕奕揚第一次和睡寶同桌而食，期間一直在給他夾東西喫。
睡寶來者不拒，連帶着最討厭的青椒和胡蘿蔔都喫的不亦樂乎。
紀安安在心裏搖頭，果然這是看臉的社會。
好看的人，走到哪裏都喫香。
其實在不道破睡寶和滕奕揚的關係，她還是可以接受兩人在一起喫飯。
不過這應該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讓睡寶出現在滕奕揚面前。
滕奕揚也不是不想和她說話，只是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有辦法在一句話之內終結話題。
他自討沒趣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睡寶身上。
不知怎麼的，越看越覺得睡寶就是自己的兒子，根本就不用去做親子鑑定。
比如他們拿筷子的姿勢，比如喫東西的習慣，還有一些小動作，基本都是如出一轍。
這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
睡寶跑到旁邊的兒童樂園玩了半小時，他纔將母子倆送回家。
到小區門口時，滕奕揚替她打開了車門，繞到另一邊車門打開，準備將睡着的睡寶抱下來，然而另一雙手比他更快，紀安安彎身將睡寶背出來。
滕奕揚關上車門站在她跟前，伸手要幫忙，“雖然睡寶還小，但重量還是有的，我幫你送他回去。”
紀安安往旁邊一側，避開了他的手，“不用了，今晚謝謝你的款待，不早了，你回去吧。”
滕奕揚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不自然地插在兜裏，“你就這麼排斥我”
“不是排斥，是保持適當的距離。”她目光平靜道。
滕奕揚苦笑，“這有什麼差別算了，你回去吧，我看你進去再走。”
紀安安沒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看着那道嬌小的身影慢慢走進小區，滕奕揚心裏空落落的。
直到看不見了，他才依依不捨收回目光，然後從上衣領口掏出一包東西。
這裏面裝的是睡寶的頭髮。
這是他趁着帶睡寶去洗手間時，從睡寶身上取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