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冷風順着開着的門檻滑進室內,也一併吹帶了幾葉枯黃的落花進來,像是迫不及待的也想慰問牀上病弱的女人。

    紫金閣死氣沉沉,滿園枯死的梧桐淒涼冷清,圍聚一起,夜裏的冷風吹着門板上破損的支架嘎吱嘎吱的作響。窗前的幃簾輕輕擺動,卻是遮不住窗外無盡的黑暗。

    “卓錦這丫頭怎麼去了這麼久”阿玉雙手搭在身前,不停的來回摩娑,恨不得將指甲就這麼陷進肉裏,以此緩解自己難以平復的焦慮。

    她時不時地瞧着榻上的洛殤,看她額頭上的汗一點點變幹,睫毛已經不再顫抖,想必是沒了意識。

    阿玉小心翼翼走過去,又給她添了一層被子。晉王府的下人們還真是會看主子的臉色,都知道晉王不待見王妃,便是送來的被子都是應付了事,沒有一點絨棉的柔軟,只是單薄的皮囊。

    “她怎麼樣”

    低沉的男音夾雜着些許微淺的憂慮,在阿玉的身後響起,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後背頓時萌生一身冷汗,她猛然回過頭,正對上男人那雙似有非有遊離的神情。

    像是看錯一般,她揉了揉眼睛,匆匆忙忙地轉身跪下。“奴婢參見韓王殿下,我家小姐她”

    未等她說完,冷暮飛已皺了眉頭。這個男人極少皺眉,起碼在阿玉印象中,每次見他都是一副懶散的貴家公子模樣。

    阿玉記得上一次小姐被打,也是他及時出現,這一次他又如同及時雨般。小姐雖不想和冷家任何男人有瓜葛,但現在看來,這位韓王殿下倒也算和善了。

    冷暮飛的眼神透過阿玉,目光遊走在牀上女人的臉上,他什麼都沒有說,直接走過去,一把掀開蓋在女人身上的被子,將她打橫抱起。

    “韓王殿下,您這是要將小姐帶到哪裏去韓王殿下”阿玉見他沒有回答,抱着洛殤便是走了出去,也急忙跟了過去。

    冷暮飛眉間淺淺,一張天生紈絝妖孽的臉上帶了懶散,看着懷裏昏迷的女人,輕言道∶“當然是去救她。”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像晉王那麼冷,反而暖暖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說着,他邁着矯健的步子頭也不回的走出紫金閣。

    深院兩側,濃密的叢林黯然失色,也不知是這夜色太過淒涼,還是人情太薄凍壞了它們。

    冷暮飛抱着懷裏的洛殤走出紫金閣時,正逢迎面走來的女人,剛剛留下她,連聲招呼都忘了和她說。

    女人看見他懷裏的人時,有些錯愕,但很快便沉下心境。“她,就是那個女孩兒”

    冷暮飛笑意的點了點頭。

    “你這樣做,哥哥會不高興的。”女人見他抱着懷裏的人朝着王府大門走去,忙說。

    見他沒有停下,她瞪大了眼睛。“莫雲在那裏,他很快便會知道是你帶走了洛殤。”

    女人很早便聽說了洛殤這個人,但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原來,這世上果真還有這等標緻的女子,讓人一見便是再也難忘她的美顏。要是這個女孩兒足夠好運,嫁的人就不該是她的哥哥,反而,會成爲當朝貴妃,她的皇嫂。

    “那就等他知道的時候再說。”冷暮飛笑的很隨意,明明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他卻始終都是這麼隨性,嘴角輕揚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始終都沒有轉身。

    黃金硃砂雕刻成的的獨具將心的晉王府大門,勢如游龍,又像一睹厚重的城牆。就是這座看起華麗的鐵門,卻是牢牢的鎖了洛殤一生。

    “卑職參見韓王殿下”莫雲從門前走過來,恭恭敬敬的行禮。韓王是他家主子的親弟弟,晉王更是待他優厚,在這王府裏,只要有晉王在,他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也是他成年後時常賴在晉王府的原因。

    “呦還真是巧呢,莫大人好雅興,也在欣賞這王府的夜色本王累了,就不打擾大人了您了。”冷暮飛勾着嘴角,一貫慵懶的笑。

    看見他要離府,莫雲深眯了眼眸,看見他懷中的女人的面孔時,忙攔上前。

    韓王生性頑劣,無論是什麼樣的女子,只要他看中的都要帶走,好好疼愛一翻。這麼多年了,晉王府裏有模有樣的丫頭只要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只是他就算再大膽,也不能帶走這個女人。

    她可是他家晉王爺的債務。

    “韓王殿下請留步”

    冷暮飛打了個哈欠,帶着不耐煩勞累的樣子看着他說:“怎麼,莫大人難不成是想叫本王陪你

    賞夜色,不行不行,本王今夜累了。況且這顆心還急着要去醉春露好好享樂一翻,莫大人既然有如此雅興,那改天本王定同你好好暢飲一翻,如何”

    “韓王殿下,您還不能走”莫雲攔在他身前。

    冷暮飛表情淡淡,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臉上的笑意不改。“莫大人,您這是何意難道本王離府現在都需要得到你的認可嗎”

    “卑職不敢王爺自然可以離府,不過您不能帶走王妃。”莫雲腰間的劍橫在那裏,倒是讓冷暮飛輕笑。

    “大人愈發會做事了,難怪哥哥這麼器重你,不過,今夜本王一定要離府,還是帶着你們的王妃一起離府。”

    莫雲沉了臉,手指在腰間的劍靴上來回摩擦,他陰着眉間,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時,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女人的孱弱聲。

    “莫大人,夜色深了,大人爲何還在這裏”

    是剛剛那個女人,她站在遠處,帶着淺淺笑意步縷蹣跚,向着這邊走來。她步伐優雅,一舉一動都是和暢,雖然她的相貌不是有多傾國傾城,卻怎麼也掩蓋不了她一身的氣質。一身平淡的長衣,加之簡單的妝容,襯的她惠雅寧和。

    莫雲看着她,沒有說話,卻是沉了眼眸,有意避開女人的眼睛。

    眼前的女人,她是弩厄王爺的女兒,弩厄王爺禍罪時,她還不滿六歲。先帝覺她可憐又生性乖巧,便過繼給了太妃娘娘,也就是晉王韓王的生母。

    她十九歲那年,恰好如同洛殤這般大,如花的年齡,卻被當成聯姻的工具,被先帝封爲朝陽郡主,送往羌胡和親。

    “大人爲何不回答我”冷語心一雙如同秋波盪漾的眼,波動的莫雲的心上下起伏顛蕩。

    眼前的女人,是他整整朝思暮想二十餘載的人,是他願意用盡一生去守護的人。要說他是爲了回報王爺的恩情才心甘情願的留在王府,那另一個原因,就是爲了她。

    七年前,朝陽公主出嫁,他護送她遠行萬里前去和親,看着胡人可汗將她抱入帳內,熄了燈,那一晚,他的心如刀絞。七年後,武周大勝,可汗被殺,他又親自將她接回王府,他們,只因可笑的位份懸殊,卻要終其一生不能相守。

    “我卑職參見郡主”莫雲低下頭。她是郡主,高高在上,他是臣,卑微不足。

    “莫大人,哥哥已經知曉此事,特意派我來相告”冷語心看着他半信半疑,又說:“怎麼,大人難道連我也不願相信嗎”

    莫雲沒有再說什麼,轉過身退了下去。在這世上,他永遠都不會拒絕兩個人,一個是晉王,一個便是她。

    冷暮飛微眯了眼眸,像是打量什麼,卻是一笑而過,抱着懷裏的人走出晉王府。

    這一夜,京都的大半郎中都被人帶走去了韓王府,直到三更天時,衆人才徑自散去。

    黃金的柔軟棉榻上,洛殤額頭冒着冷汗,兩隻手不安分的抓着被子。

    “不不要殺他不要”

    “不要”

    一聲叫喊,她猛然睜開眼睛,看着唯美的菱角赤龍幃帳,她深呼了一口氣。又是這樣的噩夢,都是血,那個男人是誰,爲什麼她不想人殺他,又爲什麼她看不清他的樣子,他究竟是誰,爲何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她的夢裏

    洛殤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做這樣奇怪的夢。

    正當她清醒時,只聽一側一個聲音帶着疲倦之意傳來。“做噩夢了”

    洛殤將頭轉過去,只瞧着窗口處的軟椅上躺着一個穿的很是隨意的男人。

    他的臉上掛着邪魅的笑,高挺的鼻樑,薄脣一抿,正看着她。

    “冷暮飛,你怎麼在這裏”

    冷暮飛嗖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下,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朝着她走過來,邊走邊說:“這是我家,我不在這裏,還會在哪裏”

    “你說什麼”洛殤皺緊眉頭,看了看四周,金色的紗帳,牀塌,壁畫真的不是自己的房間。

    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淺白色的絲綢,這也不是她的,要是這裏真的是他的王府,那自己的衣服豈非

    “你對我做了什麼”洛殤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皺了好看的蛾眉問他。

    走過來的男人頓了頓,一臉疑問的看着她,隨後邪魅一笑,帶着有意嘲弄的語氣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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