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的豔陽一點點的暗淡下沉,如水般流動的燦爛也逐漸地開始褪色,溼澈了不同嫵媚的憂傷。寧輝堂偌大空曠的庭院裏,安靜的沒有一絲雜聲,只是房檐上方飄蕩着的幾縷白綾時不時的同柱子摩擦來回擺動。

    祠堂內的門敞開着,通過微高擡升的門檻,幽幽的檀香味兒縈繞了整個房間,隨着濃厚的暗啞從裏面逐漸的擴散。

    雖未黃昏,但裏面已經點了幾根青燭,昏沉的燭光忽明忽暗的閃過,不免透徹了祠堂靜謐的哀傷。

    祠堂正廳,上百個靈位的臺階下,一個纖瘦中透着妖嬈的身影跪在前方冰涼的石殿上,燭光照着她側臉憔損的模樣,卻是無法掩蓋女人那張精緻到無法挑剔的面孔上的滿滿傲氣,她靚麗性感迷人的長髮順着妖魅的身子搭在她的後背,垂過她誘人的腰間。

    微淺而過的暖風吹進祠堂,她的發輕輕的浮動,拂過她的菱角,掩蓋那高挺的鼻樑。一雙墨色淡雅的水眸正專注於手中的墨筆,捲翹的睫毛上揚,她的櫻脣輕抿,立顯她的撩人。

    纖細的手指不停的在紙上揮灑着一行行板板整整的字跡,待這張紙上佈滿了黑色的字體,洛殤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墨筆,喘了口微弱的氣息,拂起袖口擦了擦額頭上勞累成的汗。

    她餘光看着桌子左側寫過的幾張紙卷,幾個時辰下來她才寫了十幾張,照這個速度三日之內根本完不成那上千張的分量,看來,她更要加緊的寫了。倘若沒有完成,那麼三日後,那個男人絕對會百般的羞辱嘲諷她,同樣也不會輕易的放了洛家。

    想着想着,她搖了搖昏沉的頭,換了個姿勢,雙腿疊在一起半曲着,下半身的痛幸好已經沒有早上醒來時那樣發疼,起碼現在痠痛已經替代了那種生不如死如同車碾過一樣的痛苦。

    洛殤重新的拿起筆,優雅的擡起,剛要落在紙上,只聽一個步行聲音倉促的跑來。

    還未等她回過身,只聽撲通一聲,再一看時,一個小小的身子已經栽倒平趴在了地上。她的身子平鋪在石殿上,同大地來了個親密的接觸。

    “小姐痛”卓錦勉勉強強的擡起頭,撅起肉嘟嘟的嘴脣,顫顫微微的輕喚。她看着前面靜坐的女人,委屈的霧水在眼裏打着轉,好像馬上就要流淌下來了一樣。

    洛殤忙放下手中的筆,拄着桌子站起,她的腿已經麻木的不聽使喚,所以走的這幾步都很艱難。她扶起地上的女孩兒,看着她灰頭灰臉一鼻子青,不由的拂起袖子輕笑。

    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馬上就成年了,還這麼慌慌張張的,這麼高的門檻,她看不到嗎這個樣子,怕是她都很難嫁出去呢。

    “小姐,你在笑哈哈小姐笑了,那卓錦這一跤也沒有白摔。”卓錦騰地一下子坐起來,豎直了身子,睜着大眼睛吧嗒吧嗒的多眨了幾下,咧着嘴,露出她那一排孩子氣稚嫩的白牙。

    洛殤的眼裏帶着溺和關懷,嘴上卻是嚴肅了,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在胡說,快起來,看看有沒有摔到哪裏。”

    卓錦嘟了嘴脣,衝她孩子氣的一笑,然後蹦跳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突然她想起地上的盒子,忙蹲下來,打開棕紅色的蓋子,看到裏面的飯菜還沒有灑,她才深呼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拍了拍自己的前胸。

    “嚇死我了,這要是被我打翻了,阿玉姐一定又要訓斥我好久,還是小姐好,從來都不責備人家。”丫頭吐着舌頭捧着整張臉湊過去,笑盈盈的眯着雙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在等待她溫柔的愛撫。

    每次心煩的時候,看到這個丫頭,洛殤的心境總會平反安定一些。在卓錦身上,她總是能找到自己嚮往的模樣,可是這輩子又註定了她無法擁有那種自由的性情。

    “小姐,小姐你看,阿玉姐特意給小姐弄了什麼”她邊說邊將裏面的兩蝶菜小心翼翼的端出來,隨後她拿出熱騰騰的米飯,又飛快的從盒子拿出一小瓶粉色的碎沫,故弄玄虛的背在身後,非要洛殤猜猜是什麼東西。

    洛殤蹲坐在她身前,單隻手拄着下顎,連猜了兩次也沒有猜對,索性的失了耐心。“好了好了,到底是什麼,弄得這樣神祕”

    “噹噹噹當”隨着卓錦燦爛的笑顏,一雙背在身後的手緩慢的抽出來,她兩隻手捧着那瓶粉紅的碎沫撐在洛殤的眼前。

    洛殤看着一愣,動作輕緩的拿起小小的瓶子,不禁笑了。

    是櫻花粉,她最愛櫻花,只是王府裏櫻花很少,自己從將軍府帶來的櫻花種子纔剛剛發芽不久,還都沒有開花,也不知阿玉是怎樣弄來這個東西,要弄成這樣一瓶粉沫,恐怕要耗費不少花瓣呢。

    “你們是怎麼弄到這些的”

    卓錦有意的躲閃她的疑問,只是將飯菜收拾好放入籃子裏,然後起身走到一側的桌子旁坐下,一點點的將東西擺放好。嘟囔着嘴應付說:“就是隨隨便便就弄到了嘛,小姐就不要問那麼多了,快點來喫飯吧,阿玉姐可是爲小姐準備了很久呢”

    這些櫻花是那日小姐配合晉王演戲,她們不放心偷偷裝成皇家園林的女婢溜進去時看見有大片的櫻花林,便趁着舞樂的響起偷偷的拾取了許多的花瓣,又經阿玉清洗研碎晾乾才弄成這一小瓶。阿玉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小姐知道,否則她們混進園林這樣危險的事情若是讓小姐知道,她會生氣的。

    卓錦將飯碗和筷子遞給洛殤,看着洛殤優雅的喫相,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洛殤看她笑着,將另一碗飯送到她的手中,輕聲的說:“陪我一起喫吧”

    這個丫頭,一看就是沒有喫飽,還硬在她面前逞強。卓錦兩隻手不停的搖着,坐在地上的身子向後退,搖着頭。

    “這是小姐的命令。”洛殤也放下了碗和筷子。

    卓錦抿了嘴脣,笑着拾起米飯大口的喫起來。阿玉的手藝一向是最好的,無論多麼難喫的東西,只要經她的手,都會變成美味的佳餚。

    卓錦大口的喫着,絲毫不注意自己的形態,飯碗遮擋了她,只露出一雙彎彎如同月牙一般的雙眼。她忽然的停了下來,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嘴裏咕噥着東西。

    “小姐還要在這裏多久,奴婢聽她們說,小姐故意將水灑在了經文上,可是我和阿玉姐都不相信,小姐一定是被麻姑她們陷害的。她們只讓我這個時間來送飯,其他時間,我都見不到小姐,奴婢真的好擔心小姐。”

    “傻瓜,我沒事的,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要爲了我和麻姑頂嘴,惹怒她,知道嗎”洛殤溫和的笑,讓卓錦眼睛溼潤了。她放下手中的碗,撲到洛殤懷裏,不想讓洛殤看到她的眼淚。

    “奴婢真的好擔心小姐,從跟在小姐身邊開始小姐就一直生活的這麼痛苦,一點也不像將軍以前的那個小姐,絲毫不考慮將軍和夫人,也不考慮洛家所有人的死活。”

    洛殤輕皺了眉頭,她怎麼聽着一頭的霧水。睜着美麗的眼睛問道:“什麼以前的小姐,將軍府除了我,還有另一個小姐嗎”

    聽她一問,卓錦將嘴裏的一團米飯硬生生的嚥了下去,從洛殤的懷裏起來,忙說:“就是小姐小姐以前啊。”

    她的目光躲躲閃閃,真是不小心,差點說錯了話,還好她平時就是這個慌里慌張的樣子,若是換了旁人,洛殤一定會懷疑什麼。

    “以前”洛殤的眸子在聽到這兩個字的一刻沉了下來,她無數次的嘗試,可總是無法想起以前的種種。

    一場大病,奪了她的所有記憶,這是巧合還是天意,她都不知道,甚至自己無緣無故的嫁給了一個惡魔,她都沒有任何權利去拒絕,只因爲她沒有記憶,所以只能夠順着別人意思,做好洛家小姐該做的一切。

    人生總是要向前看,可是隻有她知道,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有多痛苦,她曾經的一切,包括那場重複多次的噩夢,那個叫漀音的女人是誰,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模糊的男人是誰又爲什麼那麼多人要殺他,爲什麼她不想他死這一切她都想知道,可是沒有人會告訴她。

    她曾問過納蘭絨雅,可是回答她的只是一句,妹妹又在胡思亂想了。

    真的是她在亂想嗎今日聽卓錦提及從前,看丫頭一臉的埋怨,是不是她以前做了很多的錯事,做了許多對不起洛家的事情。

    “以前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停頓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問。

    卓錦笑的甜甜的,眼睛活靈活現的眨着,繼續端着碗,邊喫邊說:“以前的小姐也很好,就是總會惹夫人和將軍生氣,但是現在小姐很好呢。”

    又是這樣的話,同阿玉,同所有洛家人的回答一樣。

    洛殤苦笑一聲,拿起碗,慢慢的收起眼底的看不見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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