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的日光照着平靜的水面一片赤橙,如火的影子浮在上面,緩緩波動,一切都是那麼寧和,偶爾落下幾片花瓣飄落水面,泛起圈圈水紋。

    長廊裏,洛殤坐在木架上,身子靠着後面的柱子,她側臉,望着水面。一雙眼睛明澈如這水一樣,卻無神韻。

    “小姐,您該回去了。”阿玉瞧着水中挺立的竹竿落下的影子慢慢傾斜成一個弧角,提醒她天色很快就要陰沉了。

    “阿玉,我們逃吧。”

    剛要去扶她的手一頓,阿玉顯然被她唐突的一句話驚住了,她蹲在洛殤的身前,攥起她的一雙手。

    “逃去哪裏小姐,我們逃了,將軍,夫人,洛家上上下下幾百戶又該怎麼辦”阿玉不知道洛殤爲何會說出如此的話來,但事到如今,她若是逃了,對洛家來說,必定是滅門之災。

    洛殤輕輕的嘆了口氣,手指慢慢撥開搭在肩膀上的披風,站起身,獨自走去。

    就連她的背影兒都是那麼涼薄。

    風悠悠,掀起陣陣清涼,繞過涼亭時,剛巧,冷暮飛正坐在亭中。

    本就不想看見他,洛殤轉身繞路走,奈何被他發現了,身手敏捷的男人蹭的跳下涼亭,搶先一步攔住她。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你越是怕什麼,就越會來什麼,越是不想見到的人,又偏偏讓你遇見,卻是想要恨的人,卻偏偏讓你愛到欲罷不能。

    深墨色的長衣襯着他高挑的身材,袖口繡着雋花翠竹,頭上高盤髮髻,僅用一珠光帽同晶瑩的玉釵固定。輕浮的脣角,頑劣的嘴臉,着實不像一個皇家子弟,就這樣攔在她身前。

    她向左他便向左,她向右,他跟着向右,知道他是故意的,洛殤不動,擡起頭看着他。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本王就算長得再俊美一些,你也不用看的這麼仔細吧。”他臉上掛着暖情的笑容,戲虐的挑着嘴角。

    真是個自戀的狂徒,這種人怎麼會生在帝王家,洛殤不屑的轉過臉。身後的阿玉卻被男人的話逗笑了,抿着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怎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心虛了”他笑呵呵的伸手去碰洛殤,卻被她躲開。

    洛殤真的是一個冷美人,一但成冰,捂也捂不化,她淡淡開口。“您怎麼還能開的出玩笑。”

    當日鳳棲寢殿的石橋上,她已經挑明瞭一切,知道了他無論是出手相救,還是恰時相助,都不過是在利用她而已。而這個男人,又怎能還站在她面前說着如此若無其事的話。

    冷暮飛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笑眼一眯,如桃花般燦爛。“你很在意”

    他挑着狹長的眉故意問,見她板着冷漠的臉,他笑了笑,在她的周圍故作雅緻走了幾步,而後停下,一本正經的開口“我是利用了你,可我從來都沒想傷害你。”

    他憑什麼還敢這麼說。從一開始,他就在製造着那些種種無形的誤會,讓冷邵玉一次又一次的誤會她,折磨她。他怎麼還能說沒有傷害。

    洛殤不想同他爭辯什麼,避開他的眼睛,卻被他摁住肩膀。

    “傷害你的是他,不是我。你很清楚,他愛的根本就不是你,就算再多的誤會又怎樣。就算沒有我,一樣也改變不了什麼,洛殤。”

    “夠了”洛殤微紅的眼睛吼道,她不想再聽到這些,真的不想,無力的聲音開口。“不要說了。”

    誰都沒有錯,冷邵玉隱瞞她,洛家人欺騙她,冷暮飛利用她,她們都沒有錯,是她太蠢,沒有早一些發現。

    她輕顫着呼吸,卻被他忽然抱住,他的雙手將她牢牢的環在懷裏。

    “洛殤,我是利用了你,可我沒有騙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個韓王妃的名份,只要你想,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跟我走吧。”他一改往日的懶散,說的如此深情如此認真,若是換做了其他的女人,心定然早已沉淪。

    只可惜,他抱着的是一塊冰,這快冰曾經融化過,也只能被一個人融化。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內心的自卑,還是多年壓抑下來的不甘不管是什麼,請你,都別再靠近我。”她眼皮不眨一下,冷漠的臉蛋兒說着令人痛心和憐惜的話。

    每次見她時,她都一副堅強的模樣,如今說話都如此脆弱,怎麼能不叫人心疼。

     

    冷暮飛皺着眉頭,絕美的臉全是無奈。“你寧願相信一個愛着別人的男人說的話,也不願意相信我。爲什麼”

    他緊緊環抱着女人,非要逼的她開口不可。

    “因爲那個男人是她的夫君。”冰冷的聲音透着刺骨的狠勁兒從她身後響起,冷暮飛半擡起頭。

    冷邵玉正朝着他們一步步走來,他看都沒有看洛殤,直接從冷暮飛的懷裏將女人扯進自己的胸膛,他輕笑着,撫摸着洛殤的飄然長髮,霸道的開口。“她這輩子,也只能愛她的夫君。”

    冷邵玉俊美的臉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只是眸光依舊寒冷,他微側過臉,對着阿玉吩咐了一聲。“王妃身體不適,還不扶她回去。”

    說完,直接將懷裏的女人推給身後的婢女,沒有任何憐惜,自始至終,眼神都沒停留在洛殤身上一分一秒。

    洛殤咬着脣,在阿玉的攙扶下離開。她走後,兩個男人對視而望,良久,一陣漫長的沉默。

    “你來做什麼”冷邵玉聲音暗沉,隱隱流露着他的不滿。

    冷暮飛邪笑,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膀,眯起笑眼,邪笑着開口“來看看哥哥你,順便調戲一下我那可憐的嫂嫂。”

    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最後那句話,終是讓男人陰了臉。

    “這天色也不早了,還有更好的去處等着臣弟,告辭了。”冷暮飛抿嘴一笑,同他擦肩而過。

    “幼雛總是妄想着挑戰那些不該做的事情,它的下場無非只有一個。”

    聞言,冷暮飛止了步,他嘴角的笑一點點收回,知道冷邵玉是在警告自己,他轉過頭看着男人。“你都知道了”

    男人沒開口,一慣掌控天下事的表情已經替他做了回答。

    “不愧是晉王,這麼小心謹慎都被你察覺到了,臣弟真是心有不甘。”冷暮飛笑着,只是這次的笑,意味深長。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冷邵玉緊繃的臉看着他,從那次時疫開始,這一切他早就知道,只是念及兄弟之情,纔沒有揭穿,而已。

    當年太妃忽然猝死,離世前留給冷邵玉最後一句話,就是照顧好這個弟弟,即便他們不是一母同胞。

    這個祕密已經塵封在冷邵玉心裏二十多年了,當年母妃抱着才幾個月大的冷暮飛回來時,爲了不讓人心生懷疑,才編造了那麼一個子虛烏有的謊言,說他們是同胞,只是冷暮飛體弱多病,一直未曾示人。當時的老人都已離世,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只有冷邵玉,同麻三娘。

    這麼多年,他一直拿冷暮飛爲親弟弟,不僅僅因爲太妃的那句遺言。

    “我的目的很簡單,我只要她。”冷暮飛依舊眯着笑眼,還真不愧是夫妻,都這麼冷若冰霜,竟然連問話都是一樣。

    見男人沉默,冷暮飛繼續道:“你心裏僅僅只能存着一個白月娥,又怎能再容下一個洛殤。既然這樣傷害她,不如放手,把她讓給我。”

    空氣裏夾雜着兩個男人對峙的火藥味兒,誰也沒有做出退讓。

    “你又何嘗不是將她當做了那個女孩兒。”冷邵玉淡淡道。

    那年出使衛國,他們都遇到了一個自己一生都難忘的女孩兒,而恰恰,他們遇到的又都是同一個。

    冷暮飛臉上的笑全然退去,他極少如此嚴肅。“起碼我不會像你一樣傷害她,如果是我先遇見的她,她過得一定會好過現在。”

    “只可惜,沒有如果。”冷邵玉傾世完美的容顏,依舊帶着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威懾,他繼續冰冷的說道“今生來世,她都只能是我的女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懷裏。”

    他一手遮天,操控着整個武周皇朝,操控着天下人的性命,也操控着洛殤的一生。

    面前那張玩世不恭輕薄紈絝的臉,隱隱暗涌着危險和陰森,冷暮飛桃花眼中蘊藏的黑暗深不見底,掩蓋了所有的祕密和心機。

    “我到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像哥哥說的那樣。”冷暮飛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下,勾着脣說道“如果是一隻不一樣的幼雛,他的下場也同樣是你意想不到的。”

    “真有那麼一天,本王會親手斬斷他的翅膀。”如此肯定毋庸置疑的話,讓人不免心生寒意。

    冷暮飛只是輕笑一聲,毫不在意,走出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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