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邵玉背對房門,他養息瞑目,拳頭攥起,又是緩緩放下。

    桃花嫣然,在月影兒的茭白皎潔裏,隨夜中涼風緩緩飄落,漫天飛舞,它的凌亂彷彿刻在了寒月的空明高渺之上,似枷鎖折磨着彼此,靡靡之中又讓這痛苦裏的兩人纏繞不休。

    月啊,清冷的月,涼的空白,這是非恩怨無論誰對誰非,惆悵總不會斷,它就像抽刀斷水一樣,綿延不息。

    午夜。

    封陽宮外,看到冷邵玉過來,侍衛屈身行禮。

    “他怎麼樣”他聲音冷漠,似乎在過問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侍衛如實回道“韓王殿下以飲酒和琴瑟爲樂,已經兩日了。”

    冷邵玉沉着臉,月光的寒白灑在他臉上,無疑增添了抹陰晦,輕諷了句。“他還真有閒情雅緻。”

    “把門打開。”

    “是。”

    宮殿裏,安靜中幾分落寞,空曠又帶有孤獨,整個大殿兩側皆燃燭火,窗子半開,一眼恰能看到天宮的玄月。

    它悽美的灑下一段空白光影,餘留在長席上,幾處輕紗遮擋,冷邵玉一眼便瞧見羅幔後坐席上的男人。

    “你來了。”他說。

    幾年前熟悉的語氣,現在聽來到讓人陌生。

    冷邵玉走過去,他們之間隔了層薄薄的輕紗,但不用仔細看,也熟知對方此時臉上的表情,因爲太熟悉了。

    冷邵玉挽起紗帳,在他桌前坐下。

    男人仰頭看着他,直到他坐下,他依舊不改的頑劣邪笑掛在脣邊,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盞,瀟灑的倒了杯,一口飲下,並淺淺回味,耐心品嚐,甚至陶醉。

    “你贏了。”

    他笑意不改,隨口說道,說的倒是輕佻自在。

    冷邵玉看着他朗笑飲酒,閉口無言。

    男人頭髮散落到席上,卻不凌亂,即便身知自己乃爲敗軍之將,將死之人,卻仍朗笑相對,眼中那抹狡黠似桃花氾濫,漾着秋水微光。

    黑色的長衣披在他肩上,隨性的灑脫和迷人,他眼眸一擡,頗醉卻醒,湊近冷邵玉,眯起雙眼。“可我不覺得我輸了。”

    他放肆的說完,輕笑,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無拘束,當真是個浪蕩公子。

    他甚至傲慢無拘的說過,在這個世上,他不會拒絕的東西有兩樣。

    酒和女人。

    當然,女人更重要一些。

    冷暮飛坐在金絲玉華席上,頭髮散了一地,嫵媚的妖嬈卻偏是將他顯得無力。

    “來,陪我喝一杯。”他說着,拿起空杯暢快的倒滿酒,遞給冷邵玉。

    冷邵玉輕蔑的掃了一眼,未動。

    男人抿脣含笑,身體半傾伏在桌上。“有膽量來卻沒膽量喝一杯酒這可不像晉王。”

    冷暮飛邪笑,邊說邊一口吞下盅中烈酒,更不忘慨嘆酒香醉人。

    “怎麼,做了聖上還不滿意這江山美人你都得到了,還扳着那張臉掩飾什麼。呵。”冷暮飛嗤笑,拿起酒杯卻見男人不屑的起身。

    他皺眉,放下杯子問道“你沒做聖上那登基的人是誰”

    今日早朝,未央宮的號角響徹了整座皇宮,別說他這封陽,哪怕在武周都能聽得到。

    那是新君登基纔會奏響的鳴聲,他站在窗口,只可惜看不到,不過不看也好,也能安安靜靜的飲酒作樂,何不爲快。

     

    “是唐傲”冷暮飛嘶了個長聲,他單手托腮,另隻手拄在桌上,似有異樣的神情打量男人。

    “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拱手讓人了嘖嘖可惜,真可惜。”他撇撇嘴,翻了個身,坐回原處。

    冷邵玉沒理會他,轉身要走,只聽他說“她怎麼樣我猜,她定恨透了你。”

    冷暮飛狡黠的冷笑,笑的很得意,他伸出雙手左看右看,似有無辜的說“瞧我這雙手,所沾的血比你晉王還多,不過,這上面還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他冷冷發笑。

    冷邵玉陰黑了雙眸,眉間驟然緊蹙。

    “你晉王殺的每個人都是替天行道,而別人就是罪無可赦。你還真有本事。”他嬉皮笑臉,拂袖向他行禮,隨後諷刺一笑。

    冷邵玉別過臉俯看他,他凝視男人一副悠然的模樣,冷漠道。“你不該殺了語心。”

    聽此,冷暮飛的眼中才由得意和譏諷稍稍有了一絲愧意,但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癡癡的笑,手撫桌上,摩梭金盃玉盞上的精刻。

    “語心我的好妹妹,可她偏要擋我的路,那是她自找的,都是她自找的。”冷暮飛帶着笑痛飲,可笑容明顯變得牽強。

    他擡眼看着男人。“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沒有你,他們也不會死。”

    冷邵玉雙眸幽深,玉華白的長衣太冰冷嚴肅,讓他看上去倍加森寒。

    “你究竟恨我什麼”

    這麼多年,對他,冷邵玉從未有過虧欠,他知道冷暮飛恨他,且是恨之入骨,可他從不知這恨,因何而生。

    他只清楚冷暮飛的心裏深埋着一顆仇恨的種子,直到他眼睜睜的看着這顆種子慢慢生長。若早知會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他絕不會遵守當初對太妃的承諾。

    冷暮飛愕然發笑,他笑出聲,甚至站起來,身體搖晃也邊在作笑,但瞬間臉色沉了下來,切齒道“左伊人害了我的母妃,她雖死,可我怎能不恨你。”

    他竟叫一個殺母兇手多年母妃,還真是可悲。

    冷邵玉不屑看他,只說“我不知你從何聽得,若是母妃害了你的孃親,你以爲憑你,還能活到現在”

    冷暮飛臉色異常嚴肅。“你想說什麼”

    “還用我說什麼”冷邵玉不再多費任何口舌。

    冷暮飛身體顫抖,他似乎纔想到什麼,卻笑着搖頭。“不不,我不信,我不信。”他一直說着不信,身體卻搖搖晃晃癱坐在地上。其實他早該知道,只是恨了太多年。

    冷邵玉什麼也沒再說,他轉身,走向門口。給過他太多機會,只是這一次,不會再容他了。

    “我能再見她一面嗎”冷暮飛恍然看着走到門口的男人,他嚥下嗓間的烈酒。

    冷邵玉沒有任何停留和猶豫,推門而走,只留了門鎖的聲響。

    冷暮飛冷笑,他笑自己,而後高舉酒瓶。

    哥哥,陪我去玩好不好

    快點看書,當心母妃過來又要責罰你。

    王兄,走啊,和臣弟一同去瀟灑,也給你介紹兩個姑娘。嘖,那可是流連忘返,呵呵

    看那麼多兵書有何用臣弟又不求上戰場,有哥哥在,也輪不到我。

    不求上進什麼是不求上進本小爺這是樂得瀟灑。

    這天下任何東西,我冷暮飛唯獨不會拒絕兩樣,酒和女人。

    王兄,王兄你在聽我說嗎,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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