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事象的宏圖 >生命的熵量④
    少年皺起了眉頭。

    他和導師已經在這裏等待了相當長的時間,卻始終沒有任何人與他們接觸。縱然他的導師看上去依然平靜,年輕人特有的焦躁卻開始影響他。

    不遠處,簡單的設備和器材搭起了一個碩大的顯示屏。就在他們在這裏等待的時間,一隊工作人員在這裏搭起了這個龐然大物。由於每一個部件都是高度模塊化的,所以這個過程簡單得難以置信。

    姑且不論他們是做什麼的,但就這一點確實讓少年讚歎。

    這是出於數學上的讚歎。因爲他們本身,也對於數學有着驚人的理解。

    這種模塊化的施工,在數理上就相當於將一個困難的問題分解成數個不那麼困難的問題。這種思維一直是他們頗爲推崇的。

    他們當然不會去影響那些施工人員這樣無關的人士。雖然他們所使用的方法確實讓他頗爲欣賞。

    但當這羣工作人員完成施工離開之後,少年卻摸出了兩柄短劍。

    或許施工人員確實是無關緊要,不過卻有人留了下來。

    那顯然是於施工人員無關的人。

    這個人是一位少女,寬大的寬檐帽遮擋了她的容貌。但毫無疑問,她正緩步向這座黑色的方尖碑走來。

    無視了能夠驅散閒人的術式,以他們作爲目標。

    這自然只能說明一點。

    少年彎曲膝蓋,猛地移動了腳步。

    兩個非常簡單的發力動作,卻帶來了驚人的結果。

    那幾乎可說是一場音爆。一場由肉身引發的音爆。

    與他相對的,少女卻幾乎沒有做任何過於明顯的動作。只是當音爆襲來時,她用無比輕柔與優雅的動作舉起了右手。

    刺耳的金屬聲中,少年右手的短劍被少女握在手中的一截短短的東西格擋。同時,那無比柔美的身後如同要向後倒下般後仰。這個動作恰到好處地讓少年左手的第二擊失去了目標。

    純白的裙襬如同鮮花般隨着她的動作綻放、盛開,彷彿舞蹈般美麗。但此時,可沒有人有欣賞的心情。

    因爲那如花瓣般綻放的長裙中也隱藏着致命的危險。

    首當其衝的便是少年劃空的左手。少女在向後仰倒至一個驚人的同時,順勢用右腳向上踢中了他的左手。

    沒有用上太大的力氣,也造不成什麼傷害。但問題出在少年自己身上。

    少年的力量很不同尋常,一旦發生些許偏轉,連他自己都無法立刻回覆過來。所以僅僅只是受到了這麼些影響,都讓他的動作處於了某種僵直的狀態。

    而更危險的是,那朵盛開的鮮花迅速地向後收攏。從收起的“花瓣”背後,閃過一點銳利的寒光。

    覺察到不妙的少年立刻飛身後躍,他的反應和動作已然足夠迅速,卻也僅僅堪堪與那點自下而上的寒光擦身而過。

    他的後退讓兩人又一次拉開了距離,少女好整以暇地站定身體,寬檐帽早已經掉到了一旁。她沒有去撿,而是垂下右手錶示自己並無敵意。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只有一指寬的細劍,那便是那點寒光的正體。而那格擋了少年的短劍的,正是反握這柄細劍時的劍柄。

    少年一呆。他顯然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女竟是如此美麗。

    “你是聖人”

    如撥動了琴絃般的聲線輕柔地問。

    她絲毫不覺得意外。這個與正教會爭鬥了數百年,也同樣與十字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的結社自然不是浪得虛名。和這個國家的三流政客不同,他們的名聲可絕對不是通過表演得來的。數百年來,他們早已被鮮血與陰謀磨礪得熠熠生輝。

    “聖人什麼纔是聖人”少年收回短劍,既然對方主動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出於禮節他自然也不適合表現出敵對的態度。但少女的這個問題,卻顯然讓他頗爲不屑。

    “說的是。”少女抖動手腕,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銀色的細劍已經不知所蹤,“基督教承認聖人,猶太教否認聖人,伊斯蘭教只承認先知。亞伯拉罕諸教雖然系出同源,卻從未達成共識。哪怕同處十字教中,正教強調聖人的唯一性,追求身體的純潔;清教則是泛聖人,規範行爲,強調道德戒律。毫無疑問,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的存在。”

    “回來,我的孩子。”年長者說,他的話顯然對於少年有着驚人的影響力,以至於少年立刻回到他的身旁,不再做聲。“小姑娘,我想知道你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少女輕輕提起裙襬,優雅地行了一個屈膝禮。

    “據稱賓主間的道德規範在人類社會中存在已久,幾乎所有的神話中都有着神或天使借宿凡人家,從而給這家人家帶來好運的故事。希臘神話中宙斯有一個稱號便是'賓客的守護者'古希伯來神話也並不缺乏這樣的記載。”

    年長者皺起了眉頭,他自然聽得出少女話中之意。

    “是客人,而非敵人”

    少女笑着搖了搖頭。

    “據信賓主道德來源於商業貿易。科學考古發現早在公元前40世紀便已有西印度至愛琴海的貿易通路存在。在那個根本沒有中繼站概念的年代,保證這條商業通路的唯一方法便是沿途的人家。商人需要借宿人家,當地人也需要商人帶來的利益。賓主道德便由此孕育,最終成爲我們熟知的賓主禮儀。”

    年長者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你很博學,小姑娘。但我想在我們擁有共同利益的年代,你應該尚未出生。”

    少女輕笑,顯然對於年長者的話不以爲然。

    “美索不達米亞文明記錄下的歷史至今仍能夠被我們所瞭解,想必沒有人生活在蘇美爾-阿卡德時期。無論讓任何人去評選,信息轉譯系統都是僅次於官僚系統的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如果說後者帶來了人類的組織形式,那前者便創造了將人智慧傳承下來的方式,那便是語言和文字。信息的轉譯使得人類的智慧能夠跨越時間與空間,不再被我們的大腦所具限。我確實不曾經歷十六年前的歲月,但我卻有自信,對於真相瞭解得比大部分人都更多一些。”

    “你瞭解當年的事”

    “那就是我來這裏的目的,先生。”少女說,“我正是爲了解答當年的誤會而來。我將爲兩位解釋分歧的產生,與它的結果。”

    少年與年長者對視了一眼。他們設想過此行的無數種可能,唯獨這種不包括在內。

    “我想知道理由。”

    “很簡單,閣下。”少女似是早有所料,毫不停頓地說,“作爲曾經的盟友,我們太瞭解彼此,這使得我們作爲敵人而言對彼此都太過危險。縱觀歷史,要想避免這種情況的唯一方式是其中一方的徹底被消滅。很遺憾,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儘可能不要成爲敵人。所以,揭開使我們成爲敵人的原因,就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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