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黑暗流轉，伴隨的只有隔壁瘋女人的嚎叫。“肉，真香啊”瘋女人的眼睛散發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一雙狼眼睛。
“我的肉不好喫。”桃花低聲笑着，“你沒瘋，又何必裝瘋呢”
瘋女人愣了下，又發出一聲更瘋狂的嚎叫：“給我肉我要喫肉”
“現在又沒獄卒在場，你不用擔心他們知道。”桃花遞了個幹饅頭過去。這幾日觀察下來，獄卒給瘋女人的牢飯裏淨是些餿掉的泔水，而自己得了王爺的打點，好歹還有冷掉的飯菜，“喫吧”
瘋女人一把抓過饅頭，大口的幹嚼着，眼裏恢復了清明，“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裝瘋的”
“真的瘋傻的人，不會整日就嚎這兩句。我小時候，在街上見過真的瘋子，那股子瘋狂模樣，當時可真的是嚇壞我了。”桃花想起那個瘋子，還心有餘悸。
“那個瘋子見人就扔石頭，有這麼大。”桃花比了比手勢，有三個拳頭那麼大。
瘋女人似乎被她認真的模樣逗樂了，笑噎着，猛地咳嗽起來。
“給。”桃花遞了碗水過去。這也是個可憐人。
瘋女人喝了幾口水，緩過勁來，“你這人蠻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是你，明明沒瘋，爲何要裝瘋呢”桃花靠着柵欄坐下。
“不裝瘋，便沒命。”瘋女人說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沉默了。
桃花望着黑黢黢的牢房，嘆息道：“你叫什麼名在這關了多久了”
“我叫什麼，重要嗎時間於我，已無意義。天牢裏無晝也無夜，我想，沒有十年也有九年了吧。”瘋女人如是道。
桃花怔然，纔想起王爺曾同自己說過，先帝是被她和另外一衆宮女謀殺的，“我挺佩服你的。”
“有何佩服”瘋女人呆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在這牢中關得久了，似乎頭腦都不靈活了，十餘年來頭一次和人交談，竟是有些費力。
桃花望着虛無的黑暗裏，心裏泛起一股子寒意，“明知必死，也敢弒君。”
“不然呢總比活着生生忍受長期的屈辱要好。”瘋女人低笑道，“只希望下輩子不要再做女子了。實在太苦。”
桃花從她的言語中聽出了一股子悽絕之意。“唉”
“啪啪啪”拍手聲從黑暗的甬道那頭傳來。
瘋女人渾身一震，整個人似乎頃刻間失去了力氣，軟軟地滑坐在地上。
火把綽綽照亮了幽長的甬道，黃佩從黑暗裏走了出來，嘴角噙着笑，玩世不恭地說道：“小英，你可算是不瘋了。本官總算是可以向太后娘娘交差了。”
“罷了。正好我也懶得裝了。”瘋女人看了一眼桃花，“你好好保重。”
自從方纔黃佩出現，桃花一直在發愣，似乎她害了這個瘋女人
黃佩冷笑着看着兩個人，揮了揮手，“都帶走。”
一衆獄卒押了桃花和瘋女人出了天牢，一陣強光刺得二人睜不開眼，眼淚瘋狂涌出。
瘋女人被黃佩押着帶去了椒寧殿的方向，桃花則是在大門口被放了。
“桃花。”清明裏帶着一絲冷厲的聲音，是王爺。桃花努力地想睜眼，卻是徒勞而已。一塊柔軟蒙上了她的眼，“現在睜眼試試。”
她慢慢地睜開雙眼，隔着紗巾看李稷的臉並不真切，朦朦朧朧的。總算是能看見了，桃花心想。
“姑娘，來踏過這個火盆子。”林晚笑眯眯地招呼道。
桃花溫婉地笑着，任由林晚牽着自己往前走去。
“姑娘擡腳，跨過去。”桃花一一照做。
林晚又用青竹枝蘸了水，輕輕在桃花頭頂上方灑着，“去去晦氣。成了。”
“你們是特地在這等奴婢的嗎”看來是青蓮辦好了事。
“好。”桃花跟着他後面，朝元豐殿走去。林晚也屁顛屁顛地跟着。
李稷的步子邁得很大，像是常年練武之人。桃花心中突然浮現李華那張蒼白的臉，和奏疏上的斑斑紅梅。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手攥緊了心臟，不得不說些什麼轉移注意力，“奴婢是如何被放出來的”
“那日本王受你之託去找青蓮，只提醒她，所做的事已經被我們知曉。沒想到她很快就來見你了。”李稷頓了頓，又說道：“你和她講了些什麼她竟自己承認下了毒。”
桃花笑了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自己心虛，有何好奇怪的。”
“她找到黃佩，說是那拌着毒的桂花糖是她準備用來藥長寧殿的耗子的。”李稷肯定不信的，衆人相信便是。“她辯稱說自己不知道原來這是你準備的。”
桃花有些哭笑不得，“她現在如何了”
“太傅是很想殺了她的。不過張夫人站出來替她做保，才免了死罪，只是草草罰青蓮領了二十大板。不過這也夠她受得來了，躺個十天半個月的肯定跑不掉。”
“希望她能變得聰明些。”
三人一路逛到元豐殿前，李稷停下腳步，看着桃花一張憔悴消瘦的臉，擡手想摸摸。
林晚在一旁忍不住輕咳着，“咳咳”
“本王就不送你了。這幾日無故受累，你去好生歇息着。”李稷的手舉在半空尷尬得很，半天才收回去。
桃花乖巧地福身，“謝謝王爺。”
“你我之間，講一個謝字，便是生分了。”
她燦然一笑，“奴婢知曉。”
回到翔鸞閣時，李華躺在牀榻上睡得正沉。
幾日不見，原本調理的差不多同常人無異的一張紅潤的臉，經過這番一鬧，身子骨傷了元氣，臉色又蒼白了許多。
他眉頭緊皺，額上冒着一層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似是在做噩夢。
桃花忍不住掏出素心帕子，細細地擦着李華額上的冷汗。
正擦着，李華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桃花驚了一跳，柔聲問：“皇上可是做惡夢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華怔了怔，又緩緩搖頭，一把將桃花扯入自己的懷中。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桃花心下一慌，忙想掙開。皇上這是怎麼了
“別動，讓朕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他聲音沙啞，充滿着疲憊。
桃花不再忍心，任他緊緊地抱着，並輕輕拍撫着他的背。
“朕昏迷了幾日”李華貪戀着桃花的氣息，不捨得放手。
“皇上昏迷了五日。”
李華有些愣然，“竟是這麼久桃花，你看，這皇宮之中，稍不注意，就會妄送了性命。”
“不是這樣的，此事只是個誤會，並非有人下毒害人，現下已經查清楚了。”桃花柔聲道。
他苦笑道：“是不是誤會又有什麼重要的”
聞言，桃花心內像是壓了塊大石頭疼起來，像是壓了一塊厚重的大石，桃花不由抱緊了他，“皇上不要胡亂猜測了。奴婢會一直在皇上身邊伺候您。”
李華握着桃花的雙肩，目光灼灼，“此話當真”
“當真。”桃花輕輕點了點頭。
李華瞬間綻放的笑容燦爛溫暖。
桃花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那碗酥酪是奴婢蒸的，皇上怎麼不懷疑奴婢呢”
李華好笑地看着她，“你是朕的桃花，朕如何會懷疑你不論你做什麼，朕都是信你的。”
她心中像是被什麼擊中了，瞬間變得柔軟。
這般的信任，讓她受寵若驚，她不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