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在腦子裏轉了又轉，那就是得喊福雅表姨奶奶了。唉，繞得頭暈。可是，若如此算來，琳癸鄉君和福雅是親戚，聰明人，不應該得拉攏琳癸鄉君一點兒麼，怎的反倒是琳癸鄉君在後頭。
齊氏想得到周朦朧對這幾個女子是一頭霧水，視線落在最後的琳癸鄉君上，就多解釋幾句。“當初今上還未登大寶，琳癸鄉君的外祖母嫁去南邊，夫家也只是一般富戶罷了。後來她外祖父去的早，她外祖母拉扯一兒一女也是不易的很。若不是她舅舅入了京官兒，她外祖母也回不來尚京的。聽聞琳癸鄉君的母親嫁的也是一般人家而已。若不是她外祖母回尚京時，今上念在幼時情分召見，想到就她母親還流落南方，才封了個鄉君給她。”
“原來如此。”周朦朧摸摸秀挺的鼻子。鄉君，不過是個名頭，就算是郡主，也比不得公主有爵位品階和食祿，並帶不來什麼實際利益，天子張張嘴，給自家親戚長長臉面罷了。
看樣子是順着路朝她們腳下走來，周朦朧探頭一看，假山下是另一個園子，倒是沒有路通到竹林這邊來，巧的是竹林下頭也有個亭子，她也就坐了下來。外頭瞧不見是一回事，在裏頭坐着，總還是有些心虛。金嬤嬤引得她們來這裏納涼，下面亭子裏自然也是有人故意引着過來的了。
“喝點茶，天熱，多喝點水好。”齊氏指指周朦朧身前的茶盅，聲音自然也放低了許多。
“殿下從禮部附來的名單裏單挑了三個，該是有意向的吧”周朦朧輕聲問道。當着福雅的面兒，這話她還不敢這麼問，私底下問問齊氏倒是沒什麼。
齊氏攤攤手，不置可否。“禮部做事，總是那幾樣官樣文章罷了。適齡的，身份合適的，有些私底下有點交情的自然名單上寫的好聽點兒罷了，殿下可比你我路數熟多了。不過”
齊氏聽了聽，下頭幾位小姐當是在哪兒停住了，還沒到下頭亭子裏來，聽不見什麼動靜傳來，她這才繼續說道，“我猜殿下應當是想看看定國公府和禹鄉侯府這兩位吧。秦家三小姐雖然出來走動甚少，礙着秦大人在內閣的份量，上門打探秦三小姐的也頗多，傳出來的名聲都說不錯的很，但是朦朧你也別見怪，我說你應該也懂的，文官出身，能有三代的積累就是異數了。所以你看到了，鄭二小姐和侯五小姐，並無意籠絡秦家這位。”
周朦朧沉默點頭。別說文官了，就她很瞭解的各地富戶，就算四五代都能守住基業，在這些貴人眼裏，也不過是看不上眼的暴發戶而已。
“朦朧你也看到了，大公主府，跟一般的公侯家又是不一樣。殿下的眼光，不能說她太挑，那是天生長在腦門子上要高人一等的。你看這些內侍，宮女宮婢，哪怕如金嬤嬤這樣體面的老人了，服侍起人來，那幾把刷子也不是一般公侯家下人學得來的。說更直白點，就是伺候喝水，若是換了再精細的人，殿下怕是也得訓斥伺候不周，要治罪的。”
周朦朧坦然的衝齊氏探究的雙眼笑笑，這話傷不了她分毫，齊氏一說她就能意會其中意味。“所以，秦家小姐只是個備胎，一道看看罷了”
齊氏笑着點頭，跟聰明人說話一點兒都不心累。“也是秦大人這幾年在內閣，一向立場居中，不然縱然禮部把秦三小姐名單報了來，殿下也不會看一眼的。”
這個好似離周朦朧能觸摸到的比較遠，她就只有聽着記着的份兒了。周朦朧想想那個隨在秦三小姐身邊的琳癸鄉君，只覺得很是好奇。出身那麼普通，若不是她舅舅和外祖母回了尚京，若不是有個天子隨意加給她的鄉君身份，恐怕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家了。不然她外祖母怎麼會不想想辦法把唯一的女兒也拉到身邊來的。她能受得邀請，真是意外至極，難怪鄭二小姐兩人都沒花心思理睬她了。
“那琳癸鄉君”周朦朧在腦子裏轉了又轉，眨巴幾下眼睛才說道，“說不定殿下是想着她能好生養
齊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你這口無遮攔的殿下的心思也敢妄自猜測真是膽兒肥了”不過隨即她也掩嘴笑道，“恐怕是，就算不是殿下也是想拉到眼前看看是不是，反正我是想不出爲何殿下會請了她來的。”
周朦朧撇撇嘴捧着茶盅喝茶。其實齊氏和她差不多少，想想也是，如齊氏這般管着祿王府偌大的後院，手底下賬冊鋪子都盤磨不過來，哪裏會在意這些個十五六的小姑娘家呢。頂多就是，誰誰誰的出身，誰家和誰家的交情，要比她門清許多罷了。
想來大公主殿下也不是不清楚這些，只是如殿下所說，年輕姑娘家，到她老人家面前都板正的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瞧不出內裏的性子來。讓她們兩個年輕些的來親近親近，倒用不着她們操心定奪的事情，實際上她們也沒那個份量，不過是福雅借她們一雙眼睛一個視角來看看罷了。幾個姑娘家有什麼表現，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自然有大公主府各處的下人去稟告福雅殿下的。
想通了，周朦朧就優哉遊哉的自斟自飲，還給齊氏添了點茶水。自從懷孕後，她就老是嘴幹想喝水，更別提這大熱天的了，更是半刻離不得水的。點心盤子裏精緻是精緻，但是周朦朧素來是不愛這些的，那瓜果盤兒裏紫瑩瑩的葡萄，看着倒是喜人，她卻剋制着不喫。
包媽媽說了，太過甜膩的喫的多，胎兒個頭容易躥的快，她這頭一胎，大夫把脈覺得孩子安好就行，儘量還是個頭不要太大，不然生產的時候受罪，若是產婦頭胎傷了身子，對後頭生養也不好。
於是視線掃來掃去，周朦朧挑了個粉鄒鄒的水蜜桃啃起來。蜜桃多汁，也甚是爽口。
下面開始傳來說話聲，齊氏挑挑眉，也不做聲，拈了葡萄來喫。嚴酷夏日，無一絲暑氣，還有那頸畔習習涼風，眼前嫋嫋婷婷的柳枝，挺拔瘦矍的翠竹，兩人倒是真的說不出的愜意。
“呀，走走都有些出汗了。侯姐姐，你快幫我看看，妝花了沒有”急急的嬌嗔，和那股子粘人的熟絡勁兒，周朦朧和齊氏對視一眼，不由自主的點頭，想必就是那位鄭二小姐了。
丫頭就跟在後頭，她們到了亭子裏，亭子裏自然也有大公主府的下人張羅招待，鄭二小姐偏偏去問侯家小姐，小孩子氣的就想顯得她們更親熱。
“沒，好着呢。坐下歇歇腳來，兩位妹妹也坐吧。”周朦朧眼裏閃過一個高挑的身影，聽着聲音溫婉，不見怪鄭二小姐的嬌氣，還不忘招呼後面兩位，倒是不錯。
旁邊有婢女問幾位小姐都愛喝什麼茶，首先答話的，還是那位鄭二小姐，“我慣常喝大紅袍的。侯姐姐你呢你愛喝什麼茶呀若是也喜歡大紅袍，我家倒是有好幾樣產地不同的，味道卻是各有各的妙處，回頭請侯姐姐去家裏嚐嚐。”
“那我也喝大紅袍吧，平時喝茶也不太講究，只要不是太濃，就都能喝。”侯舒岫沒接後面的話。
“我隨意，妹妹你呢”這個聲音聽起來不卑不亢，冷淡自持，沒有順着前面鄭二小姐的去巴結，只是表明隨主人招待，順帶問一下小夥伴兒，周朦朧下意識的覺得該是秦家三小姐。
“我也隨意。姐姐們喝什麼我就喝什麼吧。”讓周朦朧和齊氏齊齊挑眉對視的是，最後這個聲音，從對其他人的稱謂上來看，確定是年紀最小的琳癸鄉君無疑。她這話也簡單客氣，但是那聲音周朦朧和齊氏對視一笑，這聲音，聽着卻是比秦三小姐要入耳多了。
秦三小姐冷淡自持，或許是小姑娘家禮數閨訓在前，有得如此平淡心境，不與鄭二小姐計較。但是也有可能，是她自恃父親官居高位，有着文官家族骨子裏的冷傲，所以是你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搭理你更不值得跟你動氣，然後稍帶着關心關心身份地位還不如她的琳癸鄉君，以彰顯自己的氣度和修養。
周朦朧更傾向於後者。剛剛齊氏可是說了，若不是秦大人多年來的立場不偏不移，秦三小姐的名單是到不了禮部擬的帖子上去的。但是既然上得帖子，秦大人肯定是早爲女兒打點過的，秦三小姐定然知道此行意味着什麼，極有可能是想不動聲色的打動福雅殿下，獲得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