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雙愣愣的，慣常掛在臉上的親切燦爛的笑容一片慘薄，想了好一會兒，也沒什麼好央求的。要喫有喫，要穿有穿，要什麼都不缺，缺的只是心裏的舒坦。這哪裏是人家能幫忙的呢。
在周朦朧擔憂的視線裏，柳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握緊了早就沒有茶水變得冰涼的茶盅，“大奶奶，若若是方便，可不可以幫我去瞧瞧我的弟弟妹妹們”
看到柳雙渾身的不安，周朦朧釋然笑了，還好，這個忙她幫得了。她還真就怕柳雙會不知輕重的請她去幫難以做到的事情。
“好，他們住在哪裏可要帶些什麼東西去可要給她們捎個口信的”周朦朧面如春風，嘻嘻問道。
柳雙稍稍有些窘迫，對，只能捎口信。她認得的字沒幾個，一隻手就數的過來了。寫的字麼，靜女官說，等她這些生活瑣事都學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請了女先生來教她認字寫字。所以只能是帶個口信。
她搓搓雙手，稍定心神，“住還住在老家村子上，我，我當時來的急，也沒給他們什麼交待，後來讓瑜郎把鋪子盤了出去，盤鋪子的錢都給他們送去了，也不知道現在他們過得怎麼樣。麻煩大奶奶幫我去瞧一眼，告訴他們我挺好的。”
柳雙話語一頓，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兒，也想不出帶些什麼東西過去。首飾她倒是不少，但是都是福雅殿下讓金嬤嬤送過來的，樣樣在她看來都是貴重無比，雖然福雅殿下沒有說讓她還回去的話，但是她是不敢擅自拿了給弟妹去換錢用的。
衣裳料子什麼的不不不，所有她現在用着的，柳雙都沒有底氣拿回去。哪怕偷偷的都不行。但凡這個念頭冒出來一點點，她就想起靜女官那樣驚愕古怪的神情。
拿婆家的貼孃家，哪怕在她鄉下老家村子裏，都是要被婆家忌恨責罵的。何況她還沒有資格讓大公主府成爲她的婆家。
周朦朧見她臉上神色變換，下脣緊咬，嘆口氣，“是不是不方便帶東西給他們也是，你現在是個姑娘家，出門要買些什麼都不甚方便，再說現在要學的東西也多，小侯爺也還沒回來。不如這樣吧，回頭我看看，買些米麪糧油，買點好存放的魚肉蔬菜帶過去吧。”
“小侯爺在南邊兒幫我辦事兒呢，正好這花的銀子就當我謝他的了，你也甭說給銀錢什麼的了，這樣一折算，還是我佔便宜了呢。你也莫要告訴殿下了，不然殿下該笑話我佔你們便宜了。”
三來兩去的，柳雙的尷尬和爲難就消去了不少。不過她也不傻，知道周朦朧這是會做人，給她幫忙還順便給她圓場。不然她哪裏有銀子讓周朦朧去幫着買米麪糧油魚肉蔬菜的呢。
來大公主府喫穿都有，但是到底是客居，客而已，又沒人給她發月例銀子。以前春餅鋪子還在的時候，她可是一分錢一根針線都不拿瑜郎的，爲的就是撐一口骨氣在胸，不讓瑜郎小瞧了她，住進來之後，不用愁生計，瑜郎倒是也沒想起來說給她留些銀錢在身上。
周朦朧讓柳雙不要告訴福雅，其實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她自己不會跟福雅提起此事，省得柳雙心裏忐忑不安。
如此真真是靜女官所說的八面玲瓏面面俱到了。
“那那太謝謝大奶奶了。”柳雙到這時，才真正明白瑜郎和福雅說戚大奶奶心地好是爲什麼了。“等瑜郎回來，我一定告訴他，讓他好好謝謝您。我，我也非常謝謝您。”
柳雙噌一下站起來，衝周朦朧福了個禮。這是她心裏甘願的。現在，此時此刻，唯有如此，能表明她內心的感激。
哪有什麼佔不佔便宜的事。瑜郎的一條腿一條命都是戚大奶奶救回來的，辦多少事兒能抵得過這條命金貴的呢。
周朦朧擺擺手，“客氣什麼。本身也就是小侯爺託付我來照看你的。若是什麼都幫不上，那該我着急了纔是。好了，如此我就走了，不知道殿下忙完沒有，剛剛來的時候沒給她老人家請安，走該去說一聲告辭的。”
柳雙起身送她到門口，卻是沒有出清韻閣。從上次在福雅那裏喫飯回來後，該喫飯睡覺就喫飯睡覺，該上課上課，卻是再不想出去了。
而又轉身，湊到柳雙耳邊輕聲低語，“日後在外人面前還是稱呼侯爺吧。”說完她善意的笑笑，施施然往福雅那裏去了。
柳雙在門口站着看那曼妙的背影緩緩走遠，耳根還在發燙。瑜郎瑜郎瑜郎她掛在嘴邊的稱呼，原來是不合規矩的麼。那怎麼一直沒有人提醒她連靜女官都沒有告訴她這樣稱呼不對，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她禁不住提起這個稱呼時偷偷在心裏笑話她
瑜郎，瑜郎瑜郎瑜郎
她想起靜女官每次看着瑜郎微微蹙起的眉，和那一聲聲的無奈，“侯爺，你當是知道要發乎情止乎禮啊”
那蹙眉和無奈在她看來是靜女官對瑜郎的寵溺和容忍，但是若是這樣看着她這樣說她柳雙在這五月底燥熱的天氣裏只覺得背脊發涼
福雅遣退了宮女，單獨在正殿裏等着周朦朧。周朦朧走過去的時候，看見抱廈裏還有幾個嬤嬤坐着等着，那當是知道她從柳雙那裏出來，福雅就讓這些沒回完事的人先到一邊等着吧。
“怎樣”福雅衝周朦朧點點頭，免了她見禮，伸手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指，讓她坐着說話。
周朦朧屈膝謝過就坐，椅子旁邊的矮几上放着一個精巧的琺琅茶壺，一盅茶上面的熱氣還未散去，如攝人心魄的煙霧一樣變淡變輕。
“柳姑娘看起來變化挺大，進退有據，沉穩有禮，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個官家小姐呢。”周朦朧也不是捧柳雙，確實如此。
靜女官教的細緻嚴謹，柳雙也是潛心認真學了的。她不舒坦的只是分分秒秒都有人監視着一舉一動，從打個呵欠到喫飯睡覺都要摒棄以前的習慣，一板一眼要根據靜女官的要求來做，但是若是隻是在人前待客，柳雙做的還是極好的。
“切。”福雅鼻尖輕嗤，毫不掩飾她的不以爲然。
周朦朧絲毫沒有不安，倒是迎着福雅的目光笑了起來，“殿下做的很好啊，把柳姑娘教的很好，照顧的也好。朦朧看過了，喫的穿的用的，服侍的人，都是盡心的很。”
福雅不怒反樂，眼睛翻了一下，“那你看我能如願以償嗎”
周朦朧收了臉上的笑，慎重的想了想，才說道，“殿下莫要放棄，如果能一如既往的這樣下去，當然能如願以償。”不知道爲什麼，當肯定福雅的心願，周朦朧心裏並不是特別的歡欣。甚至有些難過。
“真的可以”福雅掀了掀眼皮子正色問道。
“真的。可以。”周朦朧非常認真的點點頭。“不過，殿下，要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盡心的對她。”她有些無奈的嘆息，“我已經能隱約看得見那一天了。只要殿下這邊不要出錯。”
福雅輕輕啜着手裏的茶，眯着眼睛帶着笑意看着眼前年輕漂亮的臉龐。福雅也說不出爲什麼信她，她想起之前即便是治瑜哥兒的腿，眼前的女子從頭到尾都沒有這樣一句如此篤定的話。福雅不由得好奇的問了一句她本身不會說的話來，“爲什麼爲什麼可以”
周朦朧頭稍稍一偏，這個麼她牽起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人上一百，千奇百怪。殿下若要朦朧說出個所以然來，朦朧也說不出來。不過是朦朧根據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心，推測出來的。”末了，她還頗爲無辜的聳聳肩。
推測出來的。福雅有些失望，也有些奇怪。推測，僅僅是推測，這個向來謹慎穩重的女子，就能跟她說真的，可以。好吧，那暫且不問吧。
“那好。那我一如既往。”福雅喝口茶點下頭，好似在承諾。
“好的。祝願殿下您早日如願以償。”周朦朧也喝一口，好似恭賀。
想想外面抱廈裏還在等着回話的人，周朦朧喝完茶就起身告辭了。她並沒有提及柳雙讓她做的事情，福雅也沒有問。仿若她們從未密謀過什麼，真的只是來告辭一下而已。
周朦朧前腳走了，抱廈裏的婆子魚貫出來說話，只是還沒開口，就被福雅伸手喊停，轉身叫了貼身宮女交待幾句讓去清韻閣傳話。
那宮女到了清韻閣，行禮問安，“柳姑娘，殿下在忙，差奴婢過來問一句，戚大奶奶已經走了，姑娘過幾日可要下帖子請戚大奶奶過來坐坐的殿下說，侯爺不在家，怕姑娘一人覺得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