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裁了很多張長方形的紙後,唐老爺子放下來,拿了一張疊了起來, 最後疊成了銀子的形狀。
唐瑾照着疊, 前兩個不太好, 第三個就很好了。
等疊的多了, 唐瑾才意識到, 這種紙質的銀子也沒什麼用, 非要有用到的地方,好像是燒給死人用的
可是家裏怎麼會用到這個,難道
唐瑾突然想到,以往裏過年祭拜祖先只有牌位,過年清明去上墳,就只上曾祖母的,那麼其他唐家人的墓穴在哪裏呢以前他就想着,應該在京城的,那麼現在是要去京城裏唐家人的墓地上墳燒香燒紙麼
他來京城裏忙, 就沒有想到這件事, 以前也沒有聽老爺說過要去上墳, 現在想來是因爲他那時還沒有考中, 老爺只等他考中了做了官,唐家興盛有望了,才能去到祖先墳前說一說,好安慰一番。
“到時候,問鄰居借把鐵杴帶着。”他老爺好像是二十多歲回的乾州縣,這五十年過去,不說草長滿了,就連墳塌了沒有都不知道,到時候要修整一下。要是嚴重了,怕是一半天都弄不好。
唐老爺子沉默的點着頭,兩人一直疊了很長時間才疊好。
第二天起牀吃了飯後,唐老爺子給四個人都佈置了課業,餵了騾子,要駕車出去。
唐瑾有些意外,悄悄問唐老爺子:“不叫我爹和我三叔一起去嗎”都是唐家人,哪有多年後第一次上墳不帶全人的
唐老爺子因爲唐瑾的話明顯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咱們先去。”
唐轉是不放心一老一少兩人出去的,可是唐老爺子不讓跟,也只好囑咐唐瑾:“照顧好你老爺啊。”
兩人把折的元寶用牀單包了一大包偷偷的帶進了車裏,唐老爺子駕了車出門,在城裏買了好些香爐等祭奠用的東西。
倒是沒有問鄰居借鐵杴,而是在城外一家農具店裏租了一把,駕車從北城門出去,向着北山的方向去了。
天氣有些不好,陰陰的,沒有云和太陽,讓人的心沉起來。
路上,唐老爺子給唐瑾講了京城了附近的風水,北山因爲靠山面水,很多富人都葬在那裏,唐家選的地方很好。
“只是不知道,那塊地被人佔去了沒有。”唐老爺子神色凝重的說着。
唐瑾剛反應出來的意思是,有人把自家人葬在了唐家的墓穴周圍,隨後覺得有些不可能,古代人跟現代人對於墓地的感情相差太多,再怎麼風水好,也不可能讓自家人跟別人住一塊兒啊
再一深想,突然明白
住在一起是有點避諱,但是,我可以把你“趕走”啊
把你的棺碑遷到一邊去,甚至於,乾脆扔了毀了
毀人祖墳這種事,一般沒有深仇大恨也沒有人會去做,做駕不住這世上的奇葩多,不忌諱的人也多,霸道的人更是多啊。
如果真這樣,唐老爺子怕是受不了打擊了。
難怪不叫他爹跟他叔,是怕他們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了吧
唐瑾擔心了一路,就怕唐家的祖墳出什麼意外,唐老爺子傷心之下一病不起。
等到了山下,唐老爺子先停了車,拴好騾子,沒帶東西,帶着唐瑾順着小路走。
先沒有帶東西,唐瑾也沒問,只跟着走。
兩個走了有一刻鐘的時候,纔到了地方,唐瑾一看,心裏一沉。
遠處幾十座墳墓,被打理的很是乾淨,墳旁還有着房子,顯然是守墳人住的。
唐家幾十年都沒有在京裏了,哪裏會有人守墳,難道是別人家的墓地
他擔心的望着唐老爺子。
唐老爺子沒什麼表情,只是認真的望了那邊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好像沒有變。”
什麼沒有變
唐瑾疑惑還沒問呢,唐老爺子已經牽起了他的手道:“走吧。”
轉過身,身着來時的路走去。路上唐瑾幾次想問,都忍住了,唐老爺子看他的樣子,臉上才帶了點笑意:“我祖父他們的墓穴的位置都沒有變過,要真是被人遷走了,新葬的那麼多墓穴距離和位置一定會改變。”
“那誰在給咱們家祖宗守墳啊”祖墓沒事,這結果是很好的了。
唐老爺子搖了搖頭,又道:“或許是佔了咱們家祖宅的人。”
嗯
唐瑾這才反應過來,對方佔了唐家的房子,這麼多年也能打聽出來房子原來是唐家的了。哪怕不知道這房子是在唐家人手上,還是在別的人手上,但讓一個人守着,如果唐家人來祭拜,總會遇到,打聽到房子的產權到在誰的手裏。
“也說不定,是什麼親友後人或者是天祖父和烈祖父的學生後人”唐瑾爲了安慰唐老爺子,向着好的地方猜測着。古人重義的多,說不定真有這樣的人。
聽說他高祖父,老爺的父親,人很一般,應該交不到這樣的人,但是他老爺的祖父和曾祖父卻是當官的,說不定曾施恩於人被人記住了
唐老爺子倒也希望是這個樣子,他嘆了一口氣:“真是這樣,那就是個值得可交之人了。”可這世上這樣的人到底是少數,哪裏就能讓唐家給遇到了
“那,會不會是衛國公的後人”唐瑾猜測着,這些日子,唐老爺子也告訴了他了,當年那些房契地契是讓衛國公保管着的。
哪怕知道不太可能,還是要猜測一下,讓老爺的心情好起來。
唐老爺子嘆氣:“衛國公府如今也一般,哪裏知道後人是什麼樣子。”
唐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着,唐老爺子反倒是安慰起了他來:“無事,所幸祖先的墳地有人修葺,這讓我心裏也能安心不少。”
兩人回了車裏,唐老爺子將東西都拿了出來放在面向祖宗墓地的那個方向,弄了土來,插上蠟燭和香點燃,又從懷裏掏了三張紙來,打開一張點燃。
火苗燒的很快,唐瑾看到上邊寫着幾行字,瞅到的幾個字拼出來的大意是東西是燒給唐家人的,別人不要搶。
唐瑾跟在旁邊一起燒,燒到中間唐老爺子嘴裏唸叨着:“老爺、爺、爹,老奶、奶、娘,自太宗之後,已經經歷過高宗、世宗、慧宗三位皇帝,如今是是丙申年,昭德初年了”
很是平常的話,卻聽得唐瑾鼻子發酸,唐老爺子想着唐家和自己這一輩子,也傷感起來:“我曾孫唐瑾,今年才七歲,已經在童子科殿試裏中了頭名,被聖上賜了祕書省祕書郎的職位,是正七品,咱們唐家會慢慢的興盛起來,你們放心吧”
說到了最後點,唐老爺子哽咽了出來。
唐瑾聽了心裏難受,想跟着說幾句,卻因祖宗太遠沒什麼感情說不出什麼心裏話來,只跟着難受。
唐老爺子哽咽着,有些情不自禁,失聲輕哭了起來。
沒想到唐老爺子這麼大的年齡竟然會哭出聲來,唐瑾心下一震,連忙拉着唐老爺子的衣袖勸他:“老爺你別難過了,咱們唐家只會越來越好,祖宗在地下知道了也只會高興起來。”
唐老爺子心下難受沒有理唐瑾,卻是哭了一小會兒就收了聲,點着頭:“對,是會開心起來。”他把寫給家裏的信燒了,再將祭拜的東西燒完,又燒了最後一張寫了字的信。
唐瑾注意到,這張紙上跟第一張紙上寫的內容一樣。
古人相信身後事,唐老爺子怕這東西燒了,卻被人搶了去,或者成爲無主之物,纔會這樣。
兩人靜靜的待了好一會兒,直到香燭都燒完了,唐老爺子收拾了一下土裏插着的那點殘香和一些蠟燭淚,只留下了一堆灰燼,讓人看不出來是祭拜過,這才帶着唐瑾離開。
等回到了車邊時,唐瑾慶幸好在沒有遇到賊,不然騾子被偷了可就難辦了。
天色在這個時候更陰了,已經飄起了細如髮尖的毛毛雨來。
唐瑾坐在車裏關着門,唐老爺子在外駕車,唐瑾想着,他應該快點把駕車學會,平時還好,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總不能讓唐老爺子駕車:雖然學會了唐老爺子也不會讓他駕,可總得學會以應不時之需。
剛走了一會兒,就遇到了一個揹着柴火的老農,望着唐老爺子不說話。
唐老爺子停下,問他有什麼事,對方說在這裏撿柴,看到前邊有煙,就想看看是不是起火了。
燒完紙錢等物,這都過了好長時間了,這纔過來。而且現在是夏初了,雖然還冷,可是植物都長起來了,是綠的,又沒有什麼大片的樹木,怎麼起得了火。
看來這人也是不怎麼信會起火,又閒的無事纔過來的。
唐老爺子邀請人坐在車轅上,對方看唐老爺子衣着平常,也就沒有推辭,上了車。
唐老爺子一邊駕車一邊與對方聊,中間說起了唐家祖墳的事,說那家人子孫好孝順一直爲着祖宗守墓,老農聽後道:“這個有些奇怪,也沒發現新葬了什麼人進去,但前兩三年就見有人守墓,你說是後人回來了吧,可往年裏也有人修整祭拜,也不見守墓。”
唐瑾在車裏隔着車門大約能聽清,卻因爲對方的口音是本地方言聽得不是很明白,能猜出意思而已。
“守了兩三年墓了嗎”唐老爺子接嘴,開始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