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過世的早,父親後院再無其他的女子,周蘭蝶知曉,這是父親對母親的感情之深,容不得第三個人插進來。她一直都很羨慕這樣的感情,嚮往長大了能遇到父親這樣深情的男子,可世俗的眼光讓她退卻了,也明白了從前很多天真的想法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映蓮端着糕點和茶盞走過來,擺放在周蘭蝶身邊,輕聲道:“小姐,你何必對那位夫人那麼好,我們倆她的身份都不知道。”未免太不謹慎了,不向平日小姐的作風。
正在看賬本的周蘭蝶聽着她這話,淡淡的將手中的賬本放在桌上,擡起頭看着她,道:“映蓮,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總覺得看着那位夫人甚是心切,在她有需要的時候幫她一把,誰讓我們倆有緣呢!行了,下去忙吧,別打攪我看賬本。”
映蓮跟她一起長大,感情非同一般。映蓮聽她這麼說,很快便退下了。
是夜,程子墨三人聚集在蘇明和的書房,他們還沒有來得急收集李東陽手下官員的證據,李東陽就給他們重重一擊,聯合刑部尚書居然如何對待戶部侍郎,就跟瓦剌人通婚,十多年未曾稟告朝廷。昨天抄家的時候,刑部的人在戶部侍郎的書房暗格中找到了他私通瓦剌人的書信,證據確鑿,上面還印着戶部侍郎的印戳,這是無法抵賴。
接下來便是刑部下了判定,今日是戶部侍郎一家三口遊街,三日後在菜市場斬首示衆,也讓衆人瞧一瞧,私通瓦剌人是什麼樣的後果。不管你是朝堂官員也好,普通的老百姓也好,只要你觸犯了朝廷的律法,一樣受到嚴懲,甚是還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蘇明和緊捏着拳頭,厲聲道:“我和戶部侍郎相交多年,他的夫人和孩子我曾經見過幾次,並非什麼十惡不赦的人,他們做錯了什麼?還有私通瓦剌的書信,根本就是李東陽他們誣衊,想要將戶部侍郎從朝堂之上除去,也是殺雞儆猴,讓其他大人們看看,這是不聽從他李東陽話的下場。”就僅僅通婚,根本就危及不到戶部侍郎一家三口的幸運,如今刑部的人搜到了迷信,將事態誇大了。
齊豫附和道:“明和說的沒錯,這一次戶部侍郎的事情就是李東陽再給朝臣們提一個醒,誰若是還不識趣,還在朝堂之上跟他鬧騰,戶部侍郎就是他們的下場。對於不服從的人,李東陽向來不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眼下,我們得趕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營救戶部侍郎一家?子墨,太后那邊要不然你去勸勸?”
話音剛落下,程子墨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搖搖頭:“怕是不行,之前李平的事已經麻煩了太后,戶部侍郎的事需要我們自己想辦法。太后畢竟是李東陽的嫡親女兒,她怎麼可能向着我們,別將希望都寄託在太后身上,那根本就不可靠。還是另外想辦法,你們誰跟刑部的官員比較熟悉。”得先去見一見戶部侍郎才能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
齊豫和蘇明和對視了一眼,紛紛嘆口氣,道:“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敢跟我們走得近,就算平日關係再好,如今也不行了。”蘇明和算是明白了,世道人心,算個屁,最重要的是權勢,俗話說的好,官大一級壓死人。李東陽身爲丞相,門生那麼多,朝廷各個部門都遍佈了他的人,能不讓他變得膨脹起來嗎?
齊豫何嘗不是,一接到京城的書信,他二話沒說,連聲招呼都沒說一聲,就離開江南。天知道,他這些日子有多思念方如煙,算起來,他們夫妻倆已經好幾個不曾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了,心底覺得空落落。尤其方如煙爲了子嗣的事情逼迫他,要和離,齊豫眼下身心俱疲。
他的確如程子墨說的一般,將希望都寄託在太后身上,小皇帝年幼,朝堂之上的事不懂,更插不上手。朝政都把控在李東陽一人手中,那些跟着李東陽的人,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狂妄之徒。私下裏不知道做了多少傷天理的事,他們就算知道,有證據又能如何?
李東陽那邊的人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連戶部侍郎這樣的好官都被陷害了,還誣衊他和瓦剌私通,分明就是造假,可一時半會他們拿不出證據來,也只能任由着他們誣衊。三人商量着今晚去刑部大牢探望戶部侍郎一家,看看他們的情況再做接下來的打算。
戶部侍郎彎曲着雙腿,盤曲的坐在地上,身旁的戶部侍郎夫人眸光微閃,又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睡着的小姑娘,她還這麼小,不應該跟着他們受苦。她苦命的女兒,身在戶部侍郎府上,過慣了富貴的日子,如今這便是她的命。戶部侍郎夫人小心翼翼的將懷裏的女兒抱上牀上,替她蓋好了單薄的被子,衙門裏的待遇自然沒那麼好了,這還是她花錢的結果。
三日後,他們一家就要在菜市場被斬首示衆了。戶部侍郎夫人無聲的走到戶部侍郎身邊,握着他寬厚的手掌,在這冰冷的牢房裏,此刻覺得很溫暖。
戶部侍郎睜開眼,和夫人對視了一眼,道:“夫人,苦了你和女兒。”
“不,夫君,別說這樣的話,是我對不住你,若是沒有我的話,你和女兒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我不好。夫君,是我連累了你們父女。夫君,是妾身沒有福氣,不能再伺候你們了。夫君,若是有下輩子的話,我希望我是個黎國人,如此便能跟夫君長相廝守。”說完又不捨的看了一眼牀上正熟睡的小姑娘,那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女兒,自然希望看着女兒長大,出嫁身子,眼下怕是沒有機會了。
被她緊握着的寬厚手掌感覺一股熱血流淌下來,戶部侍郎低頭一看,面色慘白,戶部侍郎夫人已經倒在他懷裏,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這把匕首怕是早就準備好了,這便是他愛了十多年的夫人。
此刻正輕柔的伸手撫摸他的臉蛋,似乎在做最後的告別。十多年了,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夫人,竟然先他們而去了。要死就一家人死在一起,如此到了黃泉之下也不覺得寂寞了。夫人是最害怕孤單的人,爲什麼要這麼傻,是他無能,被人陷害,連申訴都找不到人,求助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