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午後,鳴澗縣城雲破天開。太陽公公露笑臉,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車來人去,喧聲歡語,又是一年吉慶時。

    蔣小芸和一對情侶置身於人潮中,女伴是她的閨蜜楊思竹。楊思竹比蔣小芸略高,一米六五樣,身形挺拔,膚棕眉柳,滿月臉,一大把蓬鬆馬尾,身穿大紅敞衫呢上衣,襯得神氣頗佳。小芸本要年長一歲的,因體瘦,臉圓且小,氣嫺性溫,倒像是妹妹。一路上都是思竹手攀小芸肩頭,指東說西。

    引前兩位姑娘幾步的是一位逛街熱情更足的大小夥,楊思竹的男友周家顯。此人人高馬大,走路擺手抖腳,寸發貼頭皮朝後抹得又平又亮,凸顯得額寬眼鼓。小芸是不愛與他直接照面的,有話說時粗略瞟一眼都感覺被那大腦門金魚眼晃得心塞。面相特徵過於扎眼,說話處事又急又咋,小芸早在心裏給他下了個定論莽漢一個。

    在大衆的眼中,周家顯是屬於帥小夥一類的。他有事無事不浪費資本,三天兩頭必去理髮店塑新發型,所以頭臉光加眼大身壯,人羣中夠扎眼的了。他跨進了一家男裝店,回頭一昂下巴,兩位姑娘心照不宣地跟進。

    一進去,周家顯興致勃勃地叫老闆娘取下正牆中展掛的一件深黃色夾克,卸衣試穿,抖擻在穿衣鏡前。

    “田胡勇不是有件差不多的”楊思竹疑疑惑惑。

    “今年流行這樣的,拉鍊帶小立領。”他轉身面相兩位姑娘:“不錯吧,”再特意對思竹蜜笑擠眼:“你男朋友骨架好,比他穿着提神多了。”

    “湊合吧”思竹做出一副可有可無的淡漠表情,看向店家:“那,老闆”

    周家顯絲毫不磨嘰:“男人的衣服你們不懂,田胡勇買成五六百樣。”這話說得毫不避諱,小芸心道真個愣神,思竹苦笑得莫可奈何。他咋咋呼呼問:“老闆娘,你這多少錢”

    女店主賠笑得苦哈哈:“我平時要賣八九百的,你都知道底價,算你便宜了,給你成本價五百六。”

    他毫不含糊的語氣:“五百賣不賣”

    小芸感覺到了緊靠她的思竹手臂的僵直,不免又心疼又擔憂地看她。思竹睫毛抖一抖,抿嘴兒壓抑着。

    店家最會察言觀色,瞅一眼兩位姑娘,做忍痛出血狀:“大過年的,給你吧,算白幫你們帶一件了。”

    “思思,乖”周家顯對思竹一挑眼,非常滿意自己談好的交易,對店家大筆一揮:“就這件了”

    思竹木然地掏出了錢夾。

    又走在了大街上,周家顯當然明白思竹有些不樂意,暖聲暖氣的:“咱這不是比田胡勇的還便宜幾十嗎再說這春節裏,後面我還接着上班去,沒件新外套不給人看笑話我這本還想買雙皮鞋的”

    思竹氣笑了:“顏色、款式仿眼一看差不多就該價錢也差不多你摸一下面料手感、厚薄是不是好貨色,不是自己掙錢到底花得不心疼。”

    周家顯趕緊在衣袋裏窸窸窣窣摩挲,臉色有了拿不定的懊惱。

    “而且就算要買,”小芸忍不住開口了:“女孩子還價好些吧你急不耐的,巴不得把底兜給人家。這都該換季了,你倒像個生怕媽媽不買糖果的小孩。”

    他就真像個大小孩晃着思竹身子:“不就是錢嘛,咱永遠別爲錢不高興。以後我掙了錢,全給你,給你買專賣店的品牌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思竹嗔怪地捶他幾拳頭,周家顯拍着胸脯直嚷嚷:“隨打,隨罵,只要你樂意”

    三人逛進了一家女裝店,小芸只是看一排黑色長褲。思竹說教開了:“不要老是清一色黑管褲啊,”把她拽向一排彩色褲,抖開,比量着:“年輕家家的就成了老古板,穿花俏些,臉上提些神,嘴脣別垂着,來,上翹不就是失戀了嗎那是他沒福,咱這年一過鐵定春來朵朵桃花開”

    小芸瞬間紅了眼眶,鼓圓了眼隻手機械地在羣褲中簌簌掃過。

    周家顯信誓旦旦:“我找對象就是要談終身的,我在哪對誰都敢這麼說,小白臉些才又奸滑又薄情。”

    “沒羞沒躁。”思竹笑罵道,不得不承認他對思竹相當上心衆所周知,是他最引以爲傲的愛情宣言。

    思竹看中了一條墨綠色半身毛絨裙,腰身服帖,摺疊裙襬及踝。幾次磨價,店家報底三百五,她心裏價位是要低於三百的,只得放棄了。

    兩位姑娘都出店門口了,周家顯還一味勸導:“喜歡就買嘛,不就三兩百嗎有錢難買開心。”

    楊思竹沒勁和他辯:“我一個月工資就七百,合着就你一件、我一件,不喫不喝”

    周家顯煩躁開了:“你怎麼和我媽老太婆般一樣,整天就錢、錢、錢我掙錢了一個月包給你千八百零花,別再勒個計較了,累不累”他接了個電話,避一邊去說過幾句,回來風風火火的:“你們玩去,田胡勇那等着我的。”大手一招,攔上一輛三輪便去了。

    縣政府廣場邊有一棵還殘存有金黃小骨朵花兒的臘梅樹,離樹幾米遠是一特色露天小喫店,店家的糯米糕、綠豆糕還有南瓜餅些小喫形巧味妙。每次路過,倆閨密都要嘗上一嘗,今天自不例外,叫上了奶茶和一碟點心,坐在靠臘梅樹最近處。臘梅樹老樁頗高,枝丫和點點花在桌面和地上鋪滿了剪影,陽光透下來撒下絲絲網網的光斑。

    擺過些閒話,小芸忍不住關心地問:“他要去上什麼班”

    思竹興味闌珊:“就廣場東頭,德雲酒樓,廚房學徒工,工資每月一百二。”

    小芸唱讚歌:“不錯哦,帶薪學藝,現在餐飲大廚出師後有拿三兩千的,哪像我們才千八百。”

    思竹喜憂參半:“誰知道他能不能熬出師不過他還就這一點強,擅做菜,我爸媽都誇好喫。”就有些小甜蜜了:“他說了等他當上大廚,就不讓我上班,養我呢。”

    “想得倒挺美,”小芸敲下她頭:“看來這周家顯對你是此生不渝呀。”

    “那是,”思竹“嗤”地樂了:“真有時候挺煩他,去哪都非得拉我一道。又愛串門,四牽八扯能拉上的關係,但凡人家有請人待客的,必去不可,能耗上幾天最好。還虧得我打的自家老舅的工,不然早被炒掉了。”

    但她話語一轉,輕嘆了聲:“這一兩年來我不愛跟着跑了,去哪都是打牌喫酒。別人都是工作勞動之餘一年偶爾爲之,他那一夥就是成天牌桌飯桌。”她自嘲地笑:“他還曾有一次滿懷憧憬,他說他理想中最滿意的生活狀態就是他能豪爽大氣地打麻將,我在一旁悠哉悠哉地觀看。”

    思竹迷茫了:“小芸啊,我只跟你說,自從聽了他這麼不着調的話,我這心裏一直是虛的。我十九歲就和他稀裏糊塗談戀愛了,誰知道真正的愛情該是什麼模樣啊他可以花所有的時間只給我,他只做這一件事,鬧得他喜歡我人盡皆知。我就想我該知足,在哪去找這麼在意你的人但是到了現在,我越來越不愛和他在一起了,寧願一個人,寧願就這樣和你一起待着。小芸,我比你少上了幾年大學,像我們這樣談了幾年戀愛要不散了要不早該結了婚,但我們還耗着。前不久他爸輕描淡寫不當回正事地說,你們兩個自己去把證扯了。他兒子又興奮又激動,合着結婚他們家就出一個人我當然置之不理。爲此,他跟我生了好一陣的悶氣。這幸好臨近過年分了心,他趕熱鬧場子多忙,不亞於正兒八經做年關生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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