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一副過來人的淡定語氣：“本來就是證件照，這樣端莊纔有慎重、莊嚴、神聖之感。嘻嘻哈哈成何體統趕明兒你和何鈡梁辦去，笑得沒鼻沒眼的看工作人員驗收不”
思竹怪叫起來：“哦呦，這才一結婚就沒小女兒家的羞怯啦說教人還一套一套的。”
小芸自個兒也笑了，感慨道：“現在真像成了另一個人，別人的妻子，還憑空多了個大兒子。一間教室一間屋的簡單生活再也沒有了。”她打望四處：“這麼大個家，長期沒個打理的，哪一處不想着要規整規整還有那兩個大胃王，喫喝拉撒的讓你操不完的心”
思竹捉狹地擠眉弄眼：“我怎麼從這小怨婦的話語中聽出的全是賣弄甜蜜呢”
小芸故意板着臉：“你成家了你才知道箇中滋味。做一家主婦了，我覺得身上擔子可重了。”
思竹神情不由也凝重了，眨巴眼，似懂非懂地神叨叨：“是不一樣了。以後相處的時間和以前全調頭了。不用專門抽時間談戀愛了，睜眼閉眼全都是他了。一鍋裏舀喫的了，以前是他請你喫，現在得你給他做”她一臉古怪：“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他省了心，經濟大權可得交出來”
小芸好笑了：“我們家都守幹工資的人，費不了那個心。倒是你未來的婆家是做生意的，以後纔夠得你勞神了。＂她話風一轉：“這週六中午我們準備擺幾桌酬謝下近親好友，你帶上你那位一起來吧。”
思竹一擡手響應：“我自然要來。”又一想，一本正經道：“不辦婚禮嗎以前還說過我們要一起舉辦最浪漫盛大的婚禮”
小芸一時失神，臉色不是不黯然：“我們不是情況特殊嘛。修照他爹年上剛走，不好弄得太喜慶。況他又是再婚，辦得衆人皆知，拿不準會不會對旭升心理有無不良影響。我本來又不喜熱鬧，所以我們商量了就這樣至親好友聚聚，有個紀念就行。”
思竹看是平時愛貧嘴，真到關鍵時刻是不帶刺的，忙寬慰她：“想法不錯，婚禮熱鬧一時，真正長久的還是日常歲月。這樣挺好，至少可以保證收穫的是百分百祝福。有喜氣就好，生活節節高，好彩頭在後面。”
小芸不由打趣她了：“大婚禮需要你來實現了，需大得轟動整個鳴澗縣城。”
思竹呵呵直樂：“雖沒那麼誇張，但也簡單不了。前陣子他爸就在說要包最好的酒樓，要請多方面的人，已經聯繫婚慶公司了。說家裏好久沒操辦大事了，要隆重盛大一回。”
她猛醒說過了頭，看着小芸瘦巴巴的一張臉，不由抱歉：“你別往心裏去啊，場面再大，無非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誰家的日子不是關上門各自過你們這樣挺好的啊，多輕鬆，祝福實打實，心意百分百。”
思竹要回家時，小芸和她一起下樓，說正好順路去接初一晚自習下課的韓旭升，並說韓修照今晚執勤不回家。
“新婚之夜啊”思竹只能唏噓。
小芸倒像每天做慣了的一樣，頭髮一攏，鑰匙一捏，從容平實。
兩人在小區門口叫上一輛三輪。一會兒小芸在西街中學門口下車，朝後招招手，便混入了校門外烏泱泱的接人大軍。在昏黃路燈下，在蒼茫夜色中，她和所有的家長一樣，向着幽暗的校園內翹首以盼。
思竹讓三輪師傅停了好一會兒。她一直看着淹沒在人羣中但她能一眼分辨的那柔弱的身影，在締結婚姻的這一天，會是如此孤單堅守的模樣。
“一定要幸福”她在心中朝小芸吶喊。
週六中午十點半，思竹和何鈡梁來到了聚福樓二樓大包廳。她今天穿的是淺藍色中式旗袍，她是把自己形似伴娘打扮的，因爲她知道小芸今天是穿紅旗袍。何鈡梁穿上一件細藍格襯衣與她相稱，臉龐修得白潤光整。
他倆一進廳，便見紅身窈窕的小芸和一位女伴在一旁聊話，何鈡梁遞上一個紅包，連聲恭喜。
那女伴替小芸接過紅包代爲保管，小芸當下互相介紹：“這是我閨蜜楊思竹和她男友何鈡梁。”“這是我同事小文。”
思竹把小芸拉來身前，細細打量大紅旗袍把纖柔的身段包裹得剛剛好，頭盤圓髻，綴上幾顆水鑽，臉上粉撲撲，狹長的眉眼下兩彎清泉晶晶亮。她幾時見過小芸這般明豔的一面
思竹心裏無限柔軟和欣喜，把小芸抱上，在耳邊輕聲說：“小芸，今天真漂亮”
中廳一桌圍有好些半大孩子湊堆兒興興雀雀，都開心地朝新娘子招呼：“三嬸好。”小芸少不得就果盤一人給散了顆糖。
裏面兩張圓桌旁坐滿了成人。其中韓修照一頭一絲不亂的寸發，身穿筆挺的深藏色西服，左領襟處別了一隻同小芸旗袍料的小綢花，所繫領帶也是同色暗紅系。他忙起身招呼，向一衆韓家親友介紹了兩位。還特意從最近旁的一對老人開始給思竹兩人介紹：“這是我的小叔和小嬸、我二舅、我三姑、三姑爺我大哥、大嫂”
足有十來個特意從資州或是別處趕來的老人。都白髮蒼蒼、七老八十，笑容滿面瞅着新媳婦，這比滿堂賓客都更添福興更令人動容
思竹逗着一旁與表兄扭一道作耍的韓旭升，拍着他一身小大人的新西服：“今天可以開開心心喫大餐嘍”
韓旭升褪了些嬰兒肥的胖臉蛋居然有了絲害羞，憨憨地笑着，中規中矩的：“謝謝阿姨。”倒弄得思竹一愣，心道幾時不見哦，小孩子已經成性了。
一旁的韓玥玥拉過了韓旭升，低着頭冷不丁來一句：“傻小子。”這話本身沒引起思竹多心，另一個女伴拉扯說話女子的制止姿勢倒引起她的注意，讓她和一道暗藏不忿情緒的視線堪堪相撞。
又有一大幫人陸續進來。是小芸父母哥嫂，還有小芸舅舅、姨娘家和叔叔、姑姑家人。
小芸八十多的老外婆也來了。在小芸舅母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笑開了沒牙的嘴，睜大了蒙塵的眼，大聲喊：“小芸小芸”
小芸趕緊上前去貼身在外婆另一側，曲着腿把頭往矮小的外婆肩上擱。外婆眼花花的，只能用手摸，摸着頭髻，高聲喊：“好”往下摸着旗袍滑緞，又是一聲高調：“好”
小芸的媽媽不好意思地向韓家人解釋：“這我媽，年齡大了看不清，聽不清的。就小芸結婚這事，我兄弟足足給她吼了兩小時，她老人家才終於搞明白，非得來。”
說得滿屋人都感動不已。韓家衆位老人刷刷點白頭：“能理解，能理解。”一對新人同泛淚光。
韓修照自發換過舅母，和小芸共攙着老太太。老太太福至心靈，把重心靠小芸身上，擡手就往韓修照身上招呼。他把頭低埋，把老太婆這隻瘦骨嶙峋的手挪蓋在自己頭上，便不動，任由摸。
老太婆笑得沒牙沒眼，大聲喊：“小韓啊好 真好”笑着笑着流出了一串黃淚：“咱小芸抱手上時一點點大，多乖啊小韓，你可要對她好一輩子”韓修照拼命在老太婆手心下點頭。
一對新人扶老外婆坐在一張軟墊椅上。老外婆從懷裏抖抖索索掏出一個手帕包裹物，解開，摸出一個老舊的銀鐲子，往小芸身上推。老人家像一個心花怒放的孩子，大聲喊：“小芸，收好，收好以後有了小寶寶給他戴上”
小芸俯身親了口外婆蒼老的臉頰，小心翼翼接過手鐲，摩挲會，淚光瑩瑩遞給小文收好。
兩家至親坐滿了六桌。韓蔣兩家人相互走動拜見，小文和思竹給後來桌添上糖果茶水。浩浩喜滋滋選了顆糖，笑嘻嘻地望着小芸，聲調不亞於他曾外婆的嗓門：“姑姑姑姑”
到十一點半時，小芸學校走得近的五位年輕的兩男三女教師相約齊來。他們恭祝聲連連，都誇小芸原來是仙女般的模樣啊，給平時的素樸打扮障眼了。一位男同事打諢趣話：“原來咱們學校真正的的美女老師不顯山露水啊，遺憾我有眼不識真寶玉，生生被警察大哥撞了大運去”
韓修照聽見得意非凡，重重拍他：“那麼從此就收了心罷”
近十二點時，包間霎時涌入二十來位身穿警服的男女，到底不是普通大衆，身手矯健地立馬將一對新人拉來圈在了中央， 熱血澎湃地齊聲吼唱：“祝老大和嫂子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邊上有三位警衣姑娘，懷抱着一兜紙質綵帶，蹦圈兒跳着往中心拋揚。青年們墨綠色的軍裝都沾金帶銀，一對新人全身鍍金披彩。
小芸嬌羞着躲避，銀鈴兒笑，韓修照笑聲震天。思竹和何鈡梁只顧用手機拍照和攝像。
誰不被這喜慶的喧騰感染最年長的又聾又盲的老外婆憑第六感幸福地笑瞅着，最年幼的浩浩扒拉着飄到他身上的綵帶興奮得嘰嘰叫。只有最角落處冷眼旁觀的韓玥玥不忿地盯着這一切，咬着侄子韓旭升的耳朵，嘀嘀咕咕。韓旭升一臉懵知與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