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擦拭婚姻的鏡子 >第二十六章 同室操戈
    次日上午,肖家上門女婿郭至明從後院捉來一隻雞,割頸、拔毛、宰塊、爆炒。忙活罷後,他支使放午學的兒子去叫小姨下樓來喫飯。

    在飯桌上,郭至明恢復了一貫與粗俗面相極不相稱的甜膩表情:“我知道家裏人口味淡,拌料便下得輕,土雞本色香味才顯濃。亮亮剛纔偷嘴都說好喫。”力求佐證:“對吧,兒子”

    父子哪有隔夜仇,七歲小男孩響亮附和:“倍香我們家我爸做飯最好喫”

    湘雲充耳不聞,就着一看就知是媽媽調拌的一碟素蘿蔔絲下飯。

    碧雲迫於老公眼看就欲黑的臉色,挑一雞腿放妹子碗裏,好聲好氣的:“你看你早飯又不喫,肉還不碰,這一陣看是更瘦了。”

    郭至明趁熱打鐵,麻溜地又給小姨子摞上一塊:“就是,這出門碰上鄉里鄉親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家裏人怎麼刻薄你哩”

    湘雲面色不悅地輕輕擱下碗筷。

    陳美蓮到底更懂女兒些,把小女兒碗麪肉塊夾自己碗裏,和着稀泥:“她吃不了這麼多。”湘雲再慢慢端起碗,也不動雞腿,只挑飯粒。

    郭志明重重哼一聲,嘎嘣嚼着雞骨頭,左右橫眼睛,忽地一筷頭敲在兒子腦門,戳着桌面上還帶肉的骨渣子,恨聲道:“沒用的東西,白喫白喝的,你嘴角漏風啊”

    郭肖亮冷不丁又從天堂跌入地獄,滾着淚花兒往母親身旁縮,腮幫子鼓篩着,嚼得抖抖嗦嗦。

    碧雲連忙將那塊被戳的肉骨渣抓上就放嘴裏吮。

    湘雲看呆了:“姐,你幹啥哩咱家用得着喫上這麼把細”

    郭至明嗤笑一聲:“姨妹兒以爲家裏堆着金山銀山的是吧地裏就你姐一個人忙着,你看這幾年下來比媽都更像老太婆了。這農藥、化肥,急忙時請人工的花費不都是我工地上掙着貼進來媽幹不了活,還老生病,還有你侄兒讀書這些,不是我東奔西跑攬活,這個家能有現在的樣我一個大男人,上門來照顧這家老少婦幼,我親孃老子完全拋下顧不了了。你姐還成天跟我鬥氣,不理解”

    “好好好,我以後不跟你置氣。”碧雲低聲下氣:“誰容易勒都不容易。”

    郭至明滿嘴跑油沫,陰陽怪氣的:“村上誰不知道咱家姨妹兒容易勒家裏萬事不用操心,過着千金小姐的日子,細皮嫩肉的,有福之人啊”

    一段話說得肖家三母女齊變了臉色,陳美蓮和肖碧雲都惴惴不安地偷睨着湘雲。

    湘雲青着臉,冷冷看着郭至明,用筷尖指着:“這世上人死絕了都輪不上你來挑我半個字。”

    陳美蓮和肖碧雲驚得唬了神。一個慌忙撈住女兒,一個趕緊攔住男人。

    郭至明幾聲牛哼哼,擡腿一踢凳,拉住已下桌的兒子。父子間早忘了摩蹭,一個做工一個上學搭伴着出門。

    肖家三女人都鬆了口氣。

    碧雲去洗碗,湘雲和母親換沙發上坐好。湘雲萬分苦惱:“這郭家的怎麼這個樣以前我怎沒看出來一個屋檐下這麼長待下去我可不答應。”

    陳美蓮打望自己小女兒,又瞄向院內露天水槽旁洗刷的大女兒,滿臉憂心,顧慮言語,只嘆氣。

    待碧雲忙罷,進來歇着時,湘雲不由問了:“姐姐,我們縣城的房子可以入住了吧我想一個人搬出去住,樂得清省,再開個店或找個事做也方便。”

    碧雲遲遲不應,臉色陰晴不定,吱唔着說該出去翻地了,起身便要走。

    湘雲疑惑道:“怎麼啦姐,我問你房的事呢”

    碧雲站住了,神恍恍的拉長調的聲音:“你想住啊”隨即果斷地咬緊牙關,憋足勁:“你姐夫他”

    湘雲斷頭喝住:“別勒個叫,姓郭的怎麼”

    碧雲也頓露不快了,心想再怎麼說也是你姐的老公,說話也不膽怯了,響亮亮地:“翻過年的下學期,我要帶亮亮去城裏讀書。縣城的教學質量比咱村上要好太多的,那還是學區房。我和你姐夫以前商量買房時都主要是爲孩子考慮。”

    一輩子老實懦弱、聽天由命的陳美蓮臉色蒼白,震驚地看着兩個女兒脣槍舌戰、明爭暗奪。

    湘雲久久不語,直直盯住親大姐,盯得自己雙眼含淚,迫使碧雲躲避視線。她輕輕地顫着聲:“房是你們一商量就從天上掉下來的買房的一萬定金不都是姓郭的打電話問我要的現在倒不關我事了”

    碧雲囁囁嚅嚅:“他的事我怎能知道妹子你不要糊塗了,影響我們姐妹感情。”

    湘雲氣極而笑。她想起了在外面的八年,只要牽扯到家裏用錢的事,都是郭至明電話裏一口一個小妹巴心巴肝地叫着訴苦着要,她無不應承。

    她對打給老家的錢沒個細概念,媽媽、姐姐、小侄子還有這個姐姐的老公,自己有的不都是一家人的面前站着的是她唯一的親姐啊只比她大四歲,過早成家,華髮隱現,一臉戒備,緊緊張張,她不忍爭辯了。

    陳美蓮有自己做母親的方式,自感有責任把大女兒不好說而又必須讓小女兒知曉的信息說出來。她有義務在兩個女兒中間調劑:“你姐和亮亮的戶口已遷到新房去了。”

    碧雲趕緊順話走:“娃兒要有戶口才能讀城裏學校,兒隨母走,我的也自然要遷。”

    湘雲無不責怪地盯住媽問:“媽爲什麼不給我通個氣呢一道瞞着我”

    陳美蓮慌慌的擺手:“我想都是一家人,分什麼你我”

    湘雲心灰意冷:“那姓郭的呢”

    碧雲不假思索:“當然還在這了。”

    湘雲斷然喝到:“讓他一併遷去城裏。”

    碧雲大感詫異:“妹子你咋這麼較真勒他戶口遷城裏去沒作用啊,在農村還能落一畝多地勒。我和亮亮的地說收就收了,以後家裏喫啥”

    湘雲嫌惡到:“你娘倆都遷走了,咱媽又不是他親媽,喜歡擱農村,哪來的便哪去。我的戶口和他攤一本,我嫌惡心。”

    碧雲悻悻然:“就你這脾性,難怪他有火氣。”也不再下地,氣沖沖地蹬蹬上樓了。

    湘雲把憋了一肚的苦水只能向母親倒:“除了爸爸,世上男人無不是壞心思不貪你人不貪你錢憑啥對你笑臉相迎這姓郭的真是中山狼啊以前趁我不着家甜言蜜語哄着我,用親情套着我。花言巧語說他要撐起這個家,讓我在外面放心,讓媽和姐還有亮亮在家享福。沒曾想在背地裏打的這些算盤精。”

    她又眼閃淚花了:“我姐她還甘願被牽着鼻子走,全然不顧我的。我還老想着有一口饃都要扳塊大的給她,她有娃我都懷疑我姐她若只有一口饃,顧了她一家三口,舍不捨得給我一嘴”

    陳美蓮心有慼慼,怯怯的,有話不敢講。

    “怎麼媽”湘雲不祥預感加重:“還有什麼事瞞着我嗎”

    老母親橫下一條心,向小女兒竹筒倒豆子:“你說不再出去後,我想你過一陣要用錢,便問過你姐了。她說你這些年寄回來的錢沒多少了。”

    湘雲噝噝抽氣,不相信地望着母親,說得異常緩慢艱難:“我寄給你的錢,怎麼在姐哪那姓郭的單獨問我打過多少錢你知道嗎”她噙着淚花兒,委屈不已:“我在外面也不容易。我心想寄回來,你給我攢着,我不定什麼時候就不掙錢了。我還指着這些本過日子的呢。”

    陳美蓮懊惱不已:“我哪想得到這麼多。頭兩年造房子姓郭的三天兩頭找我取錢,摺子自然而然就不在我手上了。他說花了二三十萬,我反正是糊塗的,由他和你姐弄去。你後來寄了多少錢我是見都沒見着了。”

    一本糊塗賬,兩母女無奈幹矒眼。

    陳美蓮唯唯諾諾:“每次那姓郭的無來由地高興,家裏喫的用的闊綽地添多,我都能猜到無非是你又寄錢了。不然一家子是難得融融和和的,平時那姓郭的動不動就要找她娘倆晦氣。工地上的活三天歇兩天,這幢樓,院裏的車,還有鳴澗縣城買的房,哪是他能掙下的再抽些喝些賭些,他掙的夠他自個兒混就不錯了。”

    她膽怯地拍着小女兒的手臂,老淚掛成串:“一鍋舀飯喫,我斷想不到會生二心的。這姓郭的我看你每次着家,他不都依你容你,比對誰都好,誰想得到這私下打算盤你姐就傻得沒防着點”

    湘雲身子扭擺開母親的碰觸,無比淒涼地嗔怨道:“媽你可真不明白人性。我姐和他是夫妻,她要防人也該防我的。”

    陳美蓮一時目瞪口呆,軟趴下身子,揪緊心窩“哦哦嗷嗷”痛聲呻吟。

    湘雲長嘆一聲:“媽你睡一會吧,已經這樣了,再差不了哪去。”

    湘雲上到二樓推開虛掩的大門,碧雲聞聲站在主臥門口,一臉警覺。

    湘雲在客廳慢悠悠轉步,手掃過茶几檯面,嘖嘖贊着:“上等實木。”再撫過沙發靠背:“真皮材質。”擡眼望向壁掛闊熒幕:“好大氣的電視。”她邊走邊審視,進到臥室,瞭然地點頭:“成套的高檔家居”

    碧雲皮笑肉不笑,搞不懂妹子心思,敷衍應到:“還行吧,我也不懂,都亮亮他爸弄的”

    湘雲不動聲色,聲音卻是冷冰冰的:“他弄的錢嗎”

    碧雲下意識地退兩步,目露戒備:“當然了,他工地上苦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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