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擦拭婚姻的鏡子 >第二十八章 喜結連理
    二零零八年的元旦,鳴澗縣冬日少有的豔陽晴空。

    上午十一點,幾十輛車身鋥亮、飄紅掛彩的轎車列隊緩緩駛入奉天大酒店廣場。車隊頭車車頭處,簇擁着一大篷各種豔亮色鮮花拼成的心型花束,沿車身一週鋪就一道朵朵飽滿的紅玫瑰爲主的花帶,太鮮活佻眼,香味的芬芳飄散得似肉眼都能看見。

    小芸和韓修照早已來了,他倆和衆多何楊兩家親朋在大堂庭階前專候婚車到來。

    車隊次第停下,伴郎伴娘所乘次車門雙開,肖湘雲和一位白襯藍馬褂的小夥分頭率先下車。湘雲提溜着裙襬小心翼翼向頭車走去,她拉開後車門,思竹在她的協扶下下車。兩位潔白色盛裝麗人瞬間晃花了衆人的眼。

    思竹頂戴鳳冠,頭紗披拂,粉面豔容,綽約玉立,曳地裙襬花相蓬,貴、麗十足。在酒店前廳亮堂偌大的空間裏,在衣香鬢影人聲鼎沸的場面中,她仍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但一旁的湘雲卻是不可不看的另一道美景。她裸露的臉和手臂的瑩潔度與身上白紗渾然一色,襯得眼更顯黑亮,嘴更添殷紅。她形體比新娘明顯纖弱,兼併俏與柔。

    身旁有人低聲說笑:“真分不出誰是新娘了。”

    小芸一驚,快步走進了白紗圈中。她攙上新娘另一邊,三人一起在衆目注視中坐廳堂電梯來到了新娘休息室。

    思竹端坐於四方軟塌上,聽任化妝師補妝。湘雲坐一旁自個對鏡細細描臉。

    小芸對思竹急急耳語:“伴娘服誰定的她各人”

    “我們仨一起啊”思竹忐忑了:“不妥嗎有什麼講究”

    小芸按耐性子低語:“你怎這麼糊塗伴娘和新娘怎能同色系你倆這不止撞色還撞款,再這樣大堂一亮,包管有一半人分不清誰是新娘。你現在看看她,鳴澗縣有多少新娘子都穿不上她這一身的。再把你各人略了,你面前難道不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新娘”

    思竹唬了臉色,頭腦一嗡:“我起初也覺不妥的,只覺得麻煩了湘雲,讓她穿個樂意。何鈡梁咋也犯糊塗”她慌張無措地呆看着一旁俏麗的白衫伴娘。

    小芸立馬逮住湘雲問:“湘雲,你今天穿着不合伴娘身份,你還帶其它衣服沒要不把我身上這身換上,雖少體面,但絕對本分的。我現場就不出去打眼了。”

    湘雲錯愕地望向兩人。

    小芸哪容她拖沓,一掃優柔,利落地帶起湘雲就要往裏間鑽。

    湘雲委屈地甩手:“我還有自備用的在車上”

    小芸風風火火出去,以最快速度取來一個衣袋。

    思竹呼了口氣,頗難爲情:“湘雲,對不起啊,都怪我們沒考慮周到。讓你試禮服都折騰了幾次,還沒用上。”

    湘雲笑得很牽強:“咱多少年的朋友了,說這些見外了。只要爲你婚禮着想,我怎樣都不打緊的。”

    她瞟一眼小芸,語氣有些不善了:“到底是結過婚的人有經驗,這些禁忌我們怎麼知道。小芸是沒辦婚禮的吧應該是韓大哥告訴你的了”

    思竹訕然不語。小芸拎得清孰輕孰重,哪會理會這些酸言酸語,如釋重負地打開紙袋。一件粉紅,一件淺藍。她看都不看樣式,抓起淺藍色就把湘雲往裏間送。

    湘雲換上了淺藍色的厚絲絨修身禮服,胸前一抹雪白,兩側腰際至裙角點綴着亮藍色晶片,身嬌柔媚。化妝師讓她坐在凳上,把幾處散亂的髮絲縷順,重編個美人髻。連化妝師都讚歎不已:“好一個美人胚子。”

    隨着婚禮時間的臨近,現場傳來的音響聲和司儀的講話聲越加激昂。三位昔日高中同學自然都肅穆安候。新娘和伴娘,美美地整裝待發。

    十二點零八分。

    樸實的老農民楊世龍,洗淨泥垢,生平第一次穿上西服繫上領帶。他挺直腰板,挽上他身披潔白婚紗的唯一姑娘,在婚禮進行曲中,在漫天的彩屑翩飛中,走在了禮堂紅毯大道上,走向虔誠守候的新郎。

    新娘手中一束精巧的紅玫瑰捧花,映得她臉容生輝,聖潔榮光。

    司儀激情熱烈的聲音響貫全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刻,意味着一對新人將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攜手一生”

    何鈡梁深深朝丈人一鞠躬,慎重捧接過了老人依依放下的新娘雙手。

    伴郎手託戒枕走近新人。新郎動容地凝視了一會婚戒,緩緩取出,面對他榮光耀眼的結髮新妻,深情凝眸。

    伴娘接過新娘的捧花,似怨似戀瞥一眼新郎,退過一旁。

    新郎擡起新娘左手,低頭一吻,把一顆晶亮的鑽戒戴在了新娘無名指上。

    新娘也將伴娘託上的婚戒套入了新郎左手無名指。

    他們是今天的王與後,賓客喝彩歡呼聲衝破屋霄。新人並肩面向親友四方致謝,左手相扣頭頂成心環,鑽戒併成一道長長的光線,同樣閃亮的還有抵首相依的一對幸福的笑顏

    從此我們的名字呼應在一起;

    從此我們兩兩相依;

    從此我將與你

    一路同行

    能和一個品貌優秀的伴侶結合在一起,能有一份曬在陽光下被衆人祝福的婚姻,何其之幸。

    這滿堂的音樂摻了花蜜,新郎笑得俊氣神朗,新娘熱淚與開心齊飛。臺下數不清的見證的笑臉,還有瀰漫整個禮堂的彩色花瓣,這就是真實的人間天堂

    肖湘雲站在離新人最近的地方,卻一絲一毫感染不了那份近在咫尺的幸福。她似乎被這滿堂喝彩的熱浪給隔離了,被拋了出去,跌跌飛飛,無處安身。

    臺下蔣小芸站在舞臺側面,一眼能直望新人。這滿堂的鮮花、翩飛的彩屑、喜慶的樂聲、海洋般涌動的人潮、最是新娘一身隆重潔白的婚紗,都把她那曾經簡樸的婚禮渺如滄海一粟。哪一個女性不渴望身披婚紗,舉辦一場莊重盛大的婚禮如果曾經淡薄,那是因爲她不知道一場規模婚禮能如此激盪人心,直擊心坎。她略爲自己遺憾“所以思竹,一定要、也一定會幸福一生”

    臨近年關,肖家更是暗流涌動。肖湘雲死守一個底線,不與郭至明出現在一個戶口本上。

    郭至明餐桌大菜再不上手了,動不動就怨天叫屈,罵罵咧咧訴冤爲這個家苦做多少年、裏裏外外撐起、修這麼大幢樓一家子老的病小的淘,在外瀟灑的,在家混日子的,無不是不識民生疾苦。

    陳美蓮左右勸解無一人聽之,索性一臉愁到底,陰霾霾地任由天地變了。

    碧雲更有滿腹抱怨和委屈,也不知給誰訴苦,一樣和她老公碎碎念。她念給屋頂念給大院甚至念給人事無知的兒子,悽苦自泣:“我咋這麼命苦勒小時就不讓上學,就讓幹活。沒穿好過,沒喫好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鳴澗縣城。活了三十年倒像別人的一輩子了,我落了個啥”

    湘雲冷眼相看。都說多年夫妻性相近,印象中勤勞安分的姐姐如今浸染了姓郭的太多不入眼的印記了。碧雲完失溫良與柔順,成天低垂頭,看人也斜眼,沒有一句好言語。湘雲怎能不知,夫妻倆怪異的舉止都是針對她。

    肖家縣城新房是新區大三套,單購房價已近二十萬,上年就裝修齊備,隨時可以入住了。

    郭至明壓根兒就沒這房不屬於他的念頭。計劃本來挺完美的,縣城鄉下流動居住,小孩上好學,鄉下一切照。

    但他從未料到過在外面風生水起的湘雲居然打道回府了。她當一個尊貴的嬌客做好長期資源供給者就行,或者嫁入一個富貴家。一個遲早是別家人,自己是入贅肖家的掌事者,當然只有他纔是這家的主人與權屬

    郭志明就這樣一副自我爲大的耿耿於懷心境,緊鑼密鼓地灌輸和敲打在他心目中一向不靈光的妻子,加重碧雲的自哀自傷。

    碧雲沉浸在憋屈中越陷越深,她不斷回憶她操勞的前半生。媽媽和妹妹是一個模子塑出來的嬌貴,啥使勁活都不沾的。老父親在時一人能幹的一人幹,一人幹不了的,不叫嬌妻叫大女兒。父親走後,家裏地頭已沒有她不能幹的了。是她把自己當男人使撐起了這個家的半邊天。

    後來只有窮得叮噹響的郭家願意把大兒子送來當上門女婿。又是一個祖宗,地頭沒去過三次,工地上有活叫累無活晃盪,三天兩頭罵妻打娃。

    媽媽農忙時替手做個飯,地頭一閒家務事無一樣不重回她身上。她還要費神兒子這個心肝小祖宗,可有一日能像湘雲一樣睡到日上三竿

    湘雲是想耍就出去,想睡就可睡個天昏地暗。除了打扮,除了喫飯,衣服都是媽媽幫她洗,幫她收拾房間。自己田間地頭屋裏屋外還要拉拔一個兒子,眼跟前的媽媽又幫着洗過幾次衣服

    我在家兢兢業業,沒功勞也有苦勞,妹子她居然甩臉子使性子,掐軟柿子捏,哪把她這個姐放在眼裏她既然不待見我,我做姐的斷不會腆臉對她的。

    碧雲自欺欺人地在心裏告誡自己這一向對湘雲冷漠冷眼是因爲湘雲對她這個親姐言語不遜。她不願深究,更不會承認是因爲她人性的自私,在她的心目中只有丈夫和兒子纔是她的天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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