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擦拭婚姻的鏡子 >第五十三章 貪得無厭
    韓修照站在陽臺上點燃了一支菸。他眼神迷離往外望,萬家燈火,夜清涼。他一向自認算是響噹噹的男子漢,但這一刻他相當沮喪而疑惑。

    人世間與你走過一段的人,那人不會徹底消失。那一段的恩、怨、情、債,難抹淨。世上有人會以經歷繁雜而自得,而他真希望自己人生每一步都是簡單而清白。

    前妻陳印姿重新出現了,他當面再多暴怒,很奇怪只要不相見,他心中便對她沒有恨,甚至有可憐。她二十歲初花一般的時光,是陪着他的;她在鬼門關轉了幾圈,才讓他有了兒子。他寧願她的再次出現是風光傲然睥睨一切,絕不是如今境況窘迫理智喪失。能各自安好多好,她能不再影響他現在的家庭,驚擾無辜的妻、女,多好。

    他輕輕推開了兒子的房門,韓旭升把自己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他拉開被面把兒子的臉露出來,父子倆愣愣相視。

    他展開一個寬厚的笑容:“大人間,難免有衝突的。爸爸不要求你現在深究、現在理解。即使無奈,也暫且接受吧”他拍拍兒子肩膀,溫聲道:“兒子,爭取今晚也能好好睡,明天會是嶄新的一天。爸爸保證,我和你媽媽間,沒有比今晚更糟的事發生了。”

    韓旭升緊蹙的眉頭展開了,他懦懦道:“爸爸,我不知道別人的媽媽是什麼樣的,我也不能換媽媽不是。媽媽回來的越久,雖然她很多行爲我不能理解,但我還是很愛她。”

    韓修照動容地對兒子點頭:“爸爸懂,我兒子是好樣的。”

    韓修照回到自己臥室。小芸側身往裏躺,身削綿薄,髮絲散亂,半邊臉頰道道紅痕。他心疼地撩起她一縷頭髮順到耳後,手上殘留回幾根,他又順,絲絲縷縷滿手落髮。他手不由抖了,觸摸她臉上刮傷時,顫慄的手指觸得她臉皮直跳。

    她轉過身來,冷浸浸地看他。他對她勉力扯脣:“我去買藥。”說完就要下牀。

    “不用,我擦了藥膏的。”她終於開口。

    他鬆了口氣,好聲好氣的:“週末我倆一起去商場,我給你買個手鐲吧。”

    她有氣無力的:“別再提這些身外物了,我煩了現在的日子了。”她眼是張着的,空洞洞不知望向何處,異常悲涼:“別說動手,吵嘴我都沒正兒八經和人吵過。以前有過來人提醒過我,生活會把人逼得惡俗,至理名言啊”

    “對不起。”他一遍遍低聲訴,她轉過身悄無聲息。秋雨開始淅淅瀝瀝敲打窗戶。

    城南派出所,韓修照疲倦地在辦公室閉目午休。兩聲“噠噠”叩門聲,他警覺地驚醒,老幹事徐虎虛開門縫,探頭往裏望,眼神意味深長:“韓頭,有人找。”

    徐虎一閃,陳印姿推門闖進來,再“啪”地掩上門,在會客椅上不請自坐。她胸戴某保險工牌,肆無忌憚與前夫直視。

    韓修照不悅地揚眉沉聲:“你來錯地方了,我們這不買保險。”

    陳印姿有備而來。她坐下,不慌不忙自行就桌上茶具倒上一杯茶,端在手上,做出一副長時深談的樣子:“我找你當然是私事。你家裏老的老、小的小,我想約你去別的地,想你也是不答應的。只有我自個找上這來了。”

    韓修照睃一眼腕上手錶,斷然說:“我給你二十五分鐘。”

    她怪異地一笑:“只要你配合好,分分鐘的事。我長話短說吧給你提過的,把錦繡小區的房子還給我。我和旭升住,你們也安心去過新日子去。”

    他不假思索,忍耐着說:“不可能,旭升成年前必須和我一起住,這是對他人生負責。當年我們離婚不是協議好了的嗎現金你全帶走,房子留給我和兒子,撫養費也不用你出。所以,請別再貪得無厭了。”

    陳印姿哪肯退讓:“我也同樣不讓你再出旭升的撫養費。”

    “你又何必呢”韓修照看着被生活磨礪得毫無平和之態一臉不忿的前妻,眉宇間藏着旭升的影子,心下一軟,誠懇地說道:“你一個獨生女性,更多該爲自己後半生考慮。你生活好了,兒子纔會好。高中階段多關鍵,稍有閃失會影響孩子一生的。”

    陳印姿幾聲怪笑:“我這個樣還能在哪找好男人去我算明白了,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纔是最可靠的。旭升就是我的命子,你答應便好,否則”她發狠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談話僵在這裏。

    韓修照乾脆翻起了卷宗。

    陳印姿擺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態,固執堅守。

    午休時間一過,外面大廳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韓修照起身大敞開門,就有兩人擁了進來。他示意稍候,對前妻劃手一請:“你請走,要知道這兒可由不得你胡來。”

    進屋來的是兩位氣宇軒揚的幹警。

    陳印姿不情不願地往外走,咬牙丟下一句:“你考慮好,按我說的做彼此還能相安無事。否則,我不稱心了,讓你生活一團糟,我可是有一萬種方法。”

    兩位幹警眼觀鼻鼻觀心充耳未聞。韓修照大步踏回辦公桌,“嘭”地一拍:“辦我們的事吧”

    清塘村,肖家兩姐妹難得都湊堆回來了。郭肖亮在縣城被拘束了夠,泥滾子般滿村跑,不到飯點不回家。肖碧雲又去院外吆喝回兒子灌了幾口水,感嘆着回屋來:“別說小娃兒了。就我還真不愛呆在城裏,這院、這地呀山的,又親熱又自在。”

    優雅的農村老太婆陳美蓮端來碗乾煸南瓜籽,姐妹倆各抓一撮在手上,母女仨散坐着邊嗑邊聊。

    陳美蓮在兩個女兒身上掃來掃去,一個光鮮,一個暗沉,不由說大女兒了:“說是城裏新房住着,咋像逃難回來了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肖亮的保姆呢”

    碧雲一副知天命的順服樣:“我都三十大幾了,這後面的路啊,一眼能望到頭。餓不到,冷不到,還想啥只要兒子好就行。”她一提到兒子興致立馬就高:“咱那漢對他兒子打是打,罵是罵,花錢上倒真捨得。別的同學穿的阿迪達斯啥的,幾大百他都給兒子買。說讓小子在學校不能被人笑鄉巴佬,不遭受欺負。”

    湘雲坐在她專用的獨沙發上,輕飄飄打量一番姐,奚落道:“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回事。你成天都穿的啥呀這還是選出來見人的吧粗模扎眼的,依我擦桌子都嫌糙手。我那樓上小衣櫥都是不愛穿了的,你走時挑些走。”

    碧雲一臉窘迫:“你那些我就是敢穿也要穿得上啊我又不像你,能找好工作。再說我一天得灰頭土臉的,穿好了不相稱。”

    陳美蓮插一句:“你姐累着哩。屋裏有老有小一大攤事,還去小區物業做清潔,生就了的勞累命。”

    湘雲扶額嘆息:“你三十來歲,去幹五六十歲老人家乾的活那姓郭的那麼急紅了臉在老婆這就要錢不要臉姓郭的倆老的不正適合去幹小區掃地的去”

    碧雲慌慌擺手:“還盼着郭家老的去做這丟人現眼的工作提都快莫提那家姑子兄弟些當面背後都說老的辛苦一輩子了,該享福了,該兒女孝順了。老的也倚老賣老,家裏不掃不洗,只管買東西把着錢。我需要油鹽醬醋都要給他們好好說,哪次不被埋怨浪費啥的。明明一大家子人用,倒像是我一個人花了似的。”

    陳美蓮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誰說這工作丟人現眼了”

    碧雲弱弱聲:“你女婿,說我只配做這丟人現眼的工作。就連工資,都是他去領的。”

    湘雲相當無語:“你這婚結得太恐怖了。”

    良久,陳美蓮愁苦着一張蒼白的瘦臉,聲音衰弱不堪:“都怪我這當媽的沒用,沒替你把好關,沒給你尋個好人家。我這麼多年老想着,我碧雲多懂事多操勞的一個女子,把日子過得媽可真對不起你。”

    碧雲悲悲慼慼的:“我有亮子啊,我值了,也認了。”她熱切地看向妹子:“你有中意的對象沒趁你現在有工作有相貌,抓緊了。說句不好聽的,再美的女子,好年華也只有二十初那幾年,你真不小了。所以早尋個好人家,我和媽就安心了。”

    湘雲難得羞澀而甜蜜地笑了。

    母親和大姐瞧出了端倪,雙眼齊齊放光彩:“真有對象了帶回家來啊”

    湘雲含含糊糊:“有那麼才處的一個,再過段時間,他自然就願意來了。”

    碧雲喜不自勝,連連追問:“哪的人工作是啥家裏條件怎樣兄弟姐妹多嗎”

    陳美蓮笑罵着打斷大女兒:“急個啥,不說才處着的嗎”

    母親思索一番,對小女兒諄諄教導:“媽大道理說不來的,但人年長了,見得就多。特別是經過你姐的婚姻,媽覺得呀,男方本人的脾性爲人最重要。其他可以將就,這是萬不能將就的。所以你真不能急,慢慢把人看準,不要像你同學楊思竹那樣,想當初嫁得多風光啊,不也落個離婚的下場。”

    湘雲臉色不好看了。陳美蓮猶未覺,只管說自己的觀點:“她媽說出來的理由是男的花心了,閨女主動提出來的離婚。這也要人信啊村裏人都說是因爲楊家女不能生娃被夫家拋棄了。誰知道離了還懷上了這到底懷的誰的娃聽說還是雙胞胎,楊家倒是挺高興的,但別人看來,總歸還是不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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