鈡婷和大女兒何鈡玲圍裙袖套全副武裝,檯面上食材琳琅滿目,炊竈上鍋具香飄煙嫋。
鈡婷佯裝不知湘雲到來,依舊手起刀落切着滾刀菜。何鈡玲剛洗了一把菜,雙手溼淋淋甩着,朝着湘雲似笑非笑:“你倒越長越漂亮了。”
湘雲不以爲忤,袖手站了好一會,方說:“阿姨、大姐您們別太累了,都自家人,隨便做些就是。”就嫋嫋婷婷而去。
鈡婷氣得把刀一甩:“這說是給我過生來了,倒領回來一個祖宗”
鈡玲好脾氣地寬慰道:“人家不才第一次登門麼未必就給你洗手作羹湯啦壽星可不興置氣的哈媽,你也歇着去,我一個人張羅沒事。”
鈡婷連連擺頭,手上又忙乎開了:“伺候人一輩子習慣了,沒那個耍命。你看這新來的這個,那個嬌滴滴的樣,風一吹就能倒的,能盼她給你幹個啥我看比思竹都不如。”
湘雲無所事事滿屋遊蕩,一間間屋駐足觀看。她走到最端處唯一的一扇緊閉的屋門前,試着一擰,倒開了。
挺大間臥室,而且是整套房唯一毛絨地毯間。靠窗牆壁滿牆金黃色垂簾,只留一隙空,使得室內光線昏暗。屋中兩米大牀鋪被攤得平平整整,各種檯面上空無一物,顯然久未有人入住了。
大牀正對面牆上是一副婚紗大照,她緩緩走近,擡頭看。思竹眉目生動得就似正與她對視,還是兩年前幸福張揚的模樣。何鈡梁卻是她不熟悉的樣子,生疏得好像年輕了十歲,臉上盪漾着與現在完全不同的輕鬆而愜意的笑容。
他們倆,都再也不能這樣笑了吧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一驚。何鈡梁眉頭深鎖,聲音隱晦:“這屋我都不愛來了,與你無關的,你不要再進來了。”
她聲音細若蚊吟:“未必一直這樣閒置”
他嘴角抽抽,拉她往外走:“喫飯了。”
餐桌上擺滿了美食,正中一盒蛋糕,童童興奮地正嚷着:“哇香噴噴的大蛋糕”
田開運寵愛地撫幾下女兒腦袋瓜:“今天外婆生日,等一會讓誰切蛋糕好呢還要插小蠟燭,唱生日歌哩”
童童歪歪頭滿桌人一掃,笑眯眯看着湘雲:“新舅媽會切蛋糕嗎我六歲生日時都是舊舅媽幫我切蛋糕的”
何家處處都有揮之不去的楊思竹的影子。就連七歲小娃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誰新隨舊,她更熟悉誰。
湘雲內心不快,表面溫柔如水:“童童想喫自己用勺挖就是。軟軟的,想喫多少,挖多少。新舅媽不喫蛋糕的哦”她雙手搭在桌上,十指纖纖、丹蔻豔豔,一副活鮮鮮的藝術品。
壽星皺爛了眉。
何國祥輕咳一嗓子,朝兒女輩吩咐道:“都一起舉杯”他率先舉杯與老伴杯相磕:“辛苦了,老婆子祝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一桌子齊聲祝賀,鈡婷方纔有了喜顏。
大家邊喫邊聊。何鈡梁敬罷父母給姐敬酒時,何鈡玲奚落兄弟了:“還是當老媽的辛苦喲自個過生日還得操持出這一大桌,有這麼勞碌命的壽星麼我做姑娘的當仁不讓該替把手,你這當兒子的就心安理得地享用啊你哪怕只取個碗遞個勺,也算你有心了。”
何鈡梁貧嘴貧色,吧咂個香:“我三十年都這麼過來的,媽都不怨,輪你來說”
只有童童拍手歡呼,其餘人皆怔了。
何鈡梁暗暗拽下湘雲衣角。
鈡婷剋制着怒氣,硬邦邦的聲音:“我這兩隻手做了一輩子的飯,沒嫌累過。不是一家人就不會進一家門,反正這麼多年一家子都喫得高高興興的。家就要有個家的樣子,又不是大生日人多得家裏坐不下。”她瞭一眼湘雲,很不屑:“你會做飯嗎”
湘雲無辜地閃爍一雙美目,天真地注視着未來婆婆:“我沒做過飯。廚房的油氣味我不喜歡,沒人做時,要不叫外賣要不出去喫。”
滿桌人面面相覷。
何鈡梁翻翻白眼,索性破罐子破摔,懶得再替她遮掩了,自顧大筷喫着。
何鈡玲虛眼瞧兄弟:“該不是這一向外賣喫多了,還是家裏的香吧”又瞟向湘雲:“你還真用不着做飯,這半天就吃了幾根豆芽菜,滴肉不沾。”
田開運忍俊不住笑了,童童歡快地叫着:“新舅媽還沒我喫得多”
何國祥都忍不住說道:“年輕人還是要多喫些身體纔好。”
湘雲嘴上應是,爲難地筷舉半空中,不知該往哪盤大魚大肉下箸。何鈡梁忽地一塊大排骨放她碗中,熱心地勸:“我媽拿手的,可好吃了。”
湘雲兩筷相戳,撕下一條細肉,餘下的還放何鈡梁碗中,柔聲道:“多了我喫不下。”
鈡婷過了個最不開心的生日。
後來一天晚上就寢後,何鈡梁婉轉提出來:“湘雲,咱家廚房現成的,以後是不是可以在家做做飯啊老喫外面的,嘴都膩了。”
湘雲嘻嘻一笑偎他胸膛上:“反正我是不做的,你做啊行啊行,我不挑剔。”
他循循善誘:“咱倆一起學着做吧,家還是要有煙火味。”
她俏眉一愁:“一進廚房我就心煩的,飯菜沒弄出來,我怕手倒先毀了。你沒見過我姐的手,只比我大五歲,糙得黑得看不成。”
她把一雙柔荑往他手心窩,軟綿細膩還柔弱。
他一遍遍揉捏,輕嘆道:“我一直覺得你不是凡間人啊,我還是不能待你更好。可我是凡人,前三十年來,我生活所需的喫喝拉撒,一直都有爸媽爲我安排了。但現在我要和你重新結合成一個新家了,我們新家凡俗的油鹽醬醋等,又由誰來操持呢由我一人嗎我沒信心。”
湘雲扭他胳膊撒嬌:“要不叫我媽來和我們一道住咱家這點活,我媽輕輕鬆鬆就幹了。”
他猶豫了:“這也行,我有空給我爸媽提一下。我媽勒個人,想來就來了,瞞着她可沒好果子喫。”
她氣一賭:“這我都不能做主我媽又不是來白喫白喝的。要不我們搬回你老屋去,不是還有屋空着的嗎”
他瞬間暗了臉色。
她更氣了,明顯語氣不好:“就你們以前結婚的那屋,和她在時沒什麼兩樣吧怎麼,還盼着楊思竹回去不成”
她把“楊思竹”三個字咬得特別重。這是肖湘雲第一次在她和鈡梁關係昇華後當面連名帶姓挑出“楊思竹”這個敏感名字。一時間兩人都震住了,一層薄冰崩裂。她又怨又嫉,他又痛又恨,兩人都急紅了眼,不示弱地互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