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拿着一根細若蠶絲般的數據線伸向李光瀚的腦後,李光瀚本能地躲開了。“醫生”見狀,淡定地按下了牀邊的按鈕,李光瀚頓時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了。
細細的數據線連接上了李光瀚後腦勺的隱蔽接口,他一動不動地坐在病牀上,思維陷入了停滯,像個木偶。
“醫生”戴着的護目鏡現在似乎成了“增強現實ar”的眼鏡,“醫生”的一隻手在眼鏡前的空氣成像的全息影像上劃來劃去。李光瀚心想,這是在哪兒?還挺先進的。
“醫生”們忙活了一陣子,出去了。四周又陷入空洞的黑暗中,寂靜無聲。
李光瀚彷彿一下子又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他有些茫然。黑暗中,他摸索着下牀,他堅信那些“醫生”的腳底踩着的肯定是地板。
果然,地是平的,沒有萬丈深淵。眼見並不爲實。所有的視覺、聽覺感受都是由大腦接收到外部信號,然後發出的指令。李光瀚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的大腦被人爲地改變了,現在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如同有很多個自己的影子在互相博弈。
這些褐色眼睛的“醫生”怎麼看得有些眼熟?李光瀚覺得自己還沒變傻,要趁被變傻之前逃出去。
黑暗的四周彷彿有一層彈力保護罩,不論李光瀚從哪個方向衝去,都會被彈回來。沒有聲音傳到耳朵裏,死一般的寂靜。雖然能呼吸,但感覺不到風,不知道空氣從哪裏吹進來。
李光瀚如此這般地折騰了好久,一無所獲。他有些垂頭喪氣地坐到牀邊。突然,他的右手無意間摸到了牀沿下一個小按鈕,他想都沒想地按下,眼前的黑色“幕布”緩緩升起,一道耀眼的光射進來,他眯起了眼睛。
隔着無形的彈力保護罩,李光瀚看到了一個雪白的巨大的穹頂建築,光源從穹頂處發散開來,明亮且柔和。建築裏,穿着白色軟體皮膚般的衣服的“醫生”們來回穿梭。他們腳踩着類似“風火輪”的鞋子,輕鬆地穿行於數千個帶着玻璃罩的病牀間。病人們都直挺挺地仰面躺在玻璃罩裏,頭皮上貼滿了白色的感應膠墊,病牀邊擺着醫療儀器,閃爍着顏色不同的各種數據。
天哪!這是什麼地方?方艙醫院嗎?我怎麼會在這麼高科技的醫院?而且病人還數不勝數?看着有點瘮人。
這哪裏是醫院,簡直像生物工廠!我該不會將成爲他們中的一員吧。李光瀚腦袋騰的一下像要炸開一樣。他只覺得呼吸急促,血往上涌,有點站不住了。
不行,不論我是誰,我都要逃出去,這裏就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地方。李光瀚退回到病牀邊,藉着穹頂的光,開始在病牀邊緣上下尋找,看看能否再發現新的機關。
搜尋了半天,一無所獲。李光瀚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喝水進食了,怎麼也不覺得餓?他們是不是給我注射了什麼藥?不僅讓我忘了自己是誰,還動了其他手腳,幸虧還有思維能力,不然真的要被改造成傻子了。
李光瀚坐在牀邊思考的時候,他所處的小密室已經不知不覺地“飄浮”移動到穹頂建築的中央,腳下就是密密麻麻的玻璃罩病牀。
小密室開始緩緩下降,穩穩地落到方艙醫院的地面中心,隱形罩消失了,幾個“醫生”來到李光瀚面前。至少他看到的是這樣。
還沒等他想出如何逃出去,他就被睡着了。
118十五年後
2027年春天,北京。
下班時間晚高峯,車水馬龍的市中心,一棟不起眼但安保非常嚴格的灰色大樓裏,科技處處長陳艾麗正在翻看國際上最新發表的一些高能物理學論文。
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蘇瑤光!陳艾麗不禁坐直了身子,原來她仍然活躍在高能物理學界,這說明她恢復得不錯嘛。雜誌上還刊登了蘇瑤光的近照,她仍然面容精緻,表情平靜,自然而然地斜倚在窗臺邊。陽光照在她花白的頭髮上,她淡淡地笑着。
陳艾麗驚訝於蘇瑤光的神奇恢復,沒想到她還能站起來!沒想到她被鈍物擊中的腦袋還能這般聰明!
十五年前,蘇瑤光被伊麗莎白推下東湖,死裏逃生,但是高位截癱,眼看着就要終生癱瘓在牀了。伊麗莎白的親弟弟邁克爾爲了求得被害人的諒解,爲姐姐減輕刑罰,承諾不惜重金全力救治蘇瑤光。不久,蘇瑤光被邁克爾接回m國,陸陸續續採用了最先進的人腦通過計算機來控制肢體的治療方案,漸漸地讓她站立起來了。雖然行動不如從前那樣利索,但與最先的判斷簡直是天壤之別。
蘇瑤光名字的出現一下子把陳艾麗拉回了十五年前那些驚心動魄的難忘的日子,還有那個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的人。
她無心再繼續看論文了,她的心緒亂了起來,她想出去走走。
鬧市區裏還保留着的老胡同古樸幽深,沒有遊客,也沒有商業化。夕陽下,陳艾麗心潮起伏地在衚衕巷子裏踱着步。她看着熟悉的青磚灰瓦,如意雕窗,紅漆大門,斑駁的牆上伸出幾枝春天的翠綠。
她停在一對滄桑的門墩前,門內的影壁完好如新,歲月靜好的樣子。她呆呆地站着,時間過得真快,也過得很慢。她回憶起十五年前和李光瀚挽着手在南鑼鼓巷晃悠甩掉尾巴的情景。
因爲思念,因爲不捨,因爲抱有希望,所以她來不及感到孤單。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內心的漣漪不敢再泛起,她努力地工作讓自己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