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夏雲汐竟覺得,她果然,沒什麼可以留戀的。
夏家一片沉寂,那個豪華的別墅像一座冷宮,每個人都找盡藉口避免回家。父兄的疼愛,基本只在金錢上無限縱容,家的溫暖,只存在於她的幻想中。她總是幻想自己是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靠着那點希望,讓自己都上當受騙,以爲夏家就是那麼溫暖的樣子。可她,竟已數不清到底是四年還是五年,還是更久的時間,沒見過父兄了。
所以,她以一點求生的慾望想離開言云墨,去爲自己的家人活着。可那點心志輕易就能被瓦解。家人已成一個個模糊的影子,那麼近,又那麼遠。
而言家,老太太那麼疼她,就像疼親孫女,可一轉眼,看到親孫子,她就成了老太太口中死皮賴臉的賤貨。她忘了,老太太是言氏集團打江山的創始人,從商場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中拼殺過來的,她還傻傻地以爲,老太太是對外人戒備,對家人百般疼愛。
而言云若,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原來一直是在演一個紈絝子弟。
言云墨,她以爲他浪子回頭,幡然醒悟,終於知道好歹,他卻只是在按計劃,榨乾她的使用價值,然後如拋棄一件舊衣般,將她丟棄到那屍骨難留的死地。
還留戀什麼沒有,沒有。
“我生無可戀,你們想殺我,就殺吧”
耳邊,影影綽綽,有對談聲。
“先生,夏小姐沒有求生的意志,這樣很危險。”
“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死過一次,就會知道要好好活着了。”一個疲憊而凝重的聲音答道。
“先生,您太累了,您已經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了,夏小姐交給我們,您去休息吧”
“她和別人不同。”那個聲音固執地,似推開了身邊攙扶的人,坐在了一旁,“鬼門關不好走,我殺氣重,我得陪着她,讓小鬼不敢近她的身,讓她能回來。”
恍惚了許久,夏雲汐腦海中才浮現出杜雲笙的樣子。
他卻是個高明的醫生。
“杜雲笙”夏雲汐下意識喃喃喚道。
“我在。”他握住她的手。他像驅魔人,護着她安然入睡,遠離那些離奇的噩夢。
杜雲笙的家很大,佈置卻簡潔低調,和言家截然相反。杜宅的臥室都很小,牀褥和傢俱簇擁着,讓人有種小家過日子的踏實感。
夏雲汐再睜眼,就看到一抹溫暖的陽光透過紗簾鋪灑在鵝黃色的牀褥上,柔和而平靜。杜雲笙靠在牀邊的躺椅上睡着,眼圈微黑,顯然一直沒休息好。
渾身都軟綿綿的,夏雲汐看到自己腹部包紮了傷口,隱隱作痛。
天氣微涼,她想掙扎起身,將牀邊薄毯給杜雲笙蓋上,卻一腳沒走穩,跌坐在牀下。
杜雲笙被驚醒,顧不得拿好柺杖,從躺椅上跌坐下來去扶她。
“沒事吧”兩個病患同時開口問對方。
杜雲笙的眼中,有些晦暗的閃爍,他旋即低下頭,像連溫暖的關切都不敢面對一樣。那一刻,夏雲汐覺得,他或許跟她一樣,有過死而復生般的過去。
杜宅的管家聞訊趕來,幫二人起身,又在杜雲笙不發一語的眼神示意下,悄然離去。管家是個年長的男子,身材健壯,目光沉穩,卻對病弱的杜雲笙忠心耿耿,照顧有加。
“好消息,壞消息,先聽哪一個”杜雲笙平靜地問,他的目光並不在她臉上逡巡,像害羞般只盯着牀邊。
“壞消息。”死過一次,夏雲汐覺得自己的心空了,無喜無悲,平靜得不可思議。
杜雲笙遞上一個小托盤,上面放着一個小小的黑色圓球,:“給你做手術的時候發現的,順便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