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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保溫桶前方几米處是一臺白色智能手機,透明手機殼背面是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人樣貌不會再老去,再也沒有足夠強大的魔法在那張臉上刻上皺紋。

    宋惜日握着手機的手,指骨作響,忽然感覺世界轟塌了,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漫長得度日如年。他多想這是一個惡作劇,只要他把眼睛閉上,再睜眼時什麼都沒有發生,他該去工作的工作,她照計劃進行着研究。

    當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置身於一片蒼白的空闊地帶,淒涼得沒有一輛汽車經過,手中照片的人正對着他笑,寬容大度的笑容從不改變過。

    他恨不得捂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他沒有膽量或是沒有勇氣面對這個人。

    宋井桐是他唯一的一道光,拖拽着他、支持着他堅強到底,他纔沒有在失去那人時,支撐不住倒塌了。要是這僅存的一道光也暗淡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即使是巨人的他也會被輕而易舉地摧毀。

    “羅荼,我們的女兒一定會沒有事的對嗎羅荼,請你保佑她,你那麼愛她,也捨不得她有事的對不對”

    照片的人恬適地微笑,眼神透露着堅定,鼓勵着他。他又問,似自言自語,“羅荼,你會不會怪我,怨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如果不是他中途拋下她,也許,她不會如此。他埋怨自己,悔不當初。想着她下車時眼睛裏複雜的神情,她是受傷了吧,對他失望了吧,可到底跟她母親一樣選擇理解他,哪怕再多的不願還是挺直背脊孤傲地往前走。

    他沒有真正盡過一天身爲父親的責任,對她,她總是苛刻要求,要求她要知書達理,才藝雙全。她按照他的要求做得特別完美,他極少表揚,希望達到極致。因而,他走不進她的內心,她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會與一個形似陌生人的人分享。

    原來那麼多年,他真的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他扮演的角色失敗透頂。仔細一想,她是需要他的,依賴於他的,像許許多多的孩子一樣,本能地盼望父母親的關注與疼愛,尤其是她與同齡人相比,已是少了母親,作爲父親的她也缺席了,她的成長軌道,與孤兒相較無可厚非。

    她的敏感,缺少安全感,用冷漠的面目示人都只說明瞭那僅是她保護自己的盔甲,那盔甲之下,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純澈不經沾染的心。

    那天,生日宴會後,她問的話歷歷在目,“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在他心中,她是個聰明敏慧、善良溫情的人,無論在任何時候,她聰明得只消通過一個細不可覺的表情便能參透你的想法。同時她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從不會給人任何強制性的負擔和無理取鬧的要求。她就像是一個大人,情緒準確無誤地控制得很好,喜怒哀樂把控得極其巧妙,一切,照着他期待或者最好的方向發展。

    可他,此刻高興不起來。宋惜日沉重地擰着眉,凝重的陰霾爬滿了他一張清雋的臉,他寧願她當時脾氣暴躁地與他對着幹,堅決強硬地不願下車,或是控訴他爲何對別人家的孩子與對她有着天壤之別的差距,也不願是現今的局面。

    超強的應對能力和常年累月的穩重,迫使宋惜日很快的冷靜,他最先壓抑住了凌亂的萬千思緒與擔憂,對李叔吩咐道,“到研究基地。”

    李叔停下了呼喊,宋惜日已經拉開了車門。李叔不遠不近的距離,略顯蕭條落寞的背影紮了他眼,搭在車把手上的一雙飽經風霜的有力健壯的手抑制不住的在發顫,他全收入眼底。真的,他跟隨了宋惜日許多年,即使是遇上了最頭疼最危急事件需要處理時,宋惜日從未失過分寸,只有今天,他三番兩次地手足無措,驚恐萬分,用以應對事情的大智大慧、方法舉措,全然荒廢使不上力。

    歸根結底,是他亂了。他也是一個父親,不是萬能的神,他也有三情六慾,不是沒心沒肺的冷硬的石頭,他也會害怕,人有的情感、弱點、軟肋,他統統都有,只是,他善於隱匿。可他也有藏不住的時候,而使他亂了陣腳的便是他的血親骨肉,也就是她

    李叔坐上了駕駛座,往後的位置瞥了一眼,片刻功夫而已,精神奕奕的人竟然變得有些蒼老,面目滄桑的頹敗感。李叔默默地移回目光,一聲不發的啓動車子。他想不到好的言語安慰,爲今之計,只能祈禱是他們自己杞人憂天。到底是不是,其實他們心裏不約而謀地有了定論。

    車子正要離開這片空曠蒼茫的土地時,一輛黑色的車從背後疾速而來,速度之快險些兩車相撞,萬般情急之下又驚險地同一時間調轉方向,車輪脫離方向陷入了雪地,艱難地在大雪中掙扎着。

    李叔舒了口氣,心臟突突地跳動,劫後餘生的慶幸。他熄火下車查看,宋惜日跟了下來,狂風暴雨臨頭卻又強忍着,李叔低下頭檢查了一番,懊惱而小心翼翼地說,“先生,半個車輪陷進去了,一時半會怕是”

    宋惜日表情更加的陰鬱,李叔識趣地住嘴,沒把後面的話說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跟打仗時槍絕糧盡是一個道理,總會有更不妙的事情出現,不得不讓你絕望。

    黑色車子的主人下了車,讓李叔忽然眼前一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感覺。

    男人徑直走來,近了看到他緊鎖的眉頭,刀雕的俊容遍佈積鬱卻用一種令人心安的語氣承諾着,“宋伯伯,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告訴你。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宋惜日眸光一閃,腦子裏輪迴轉過無數話語,最後他只問了一句,又似乎篤定了答案,只是想確認而已,“桐桐給你打電話了”

    “宋伯伯”程向陽因宋惜日的問話哽咽了下,他沒想到宋井桐第一時間居然給他打的電話,頓時之間百味陳雜。

    “陽子,勞煩你幫我找到她。”宋惜日語氣緩而慢不由得給人灰敗感,不符於一貫的利落精煉,低落的話語使得周圍的空氣都能感受得到。“她信你,所以纔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候第一時刻想到你,給你打電話。”說出這話時,宋惜日心酸無奈得不行。

    宋惜日怎麼也不願意相信,她信任的人,不再是他了。十九個年頭,六千九百三十五個日月,他比不上一個只相識不到半年的人。他不是喫醋,是難過、懊悔、心杵,如果不是讓他讓她過於失望,她也會在最危難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的吧

    “爸爸,我就知道我會接住我的。爸爸,你永遠站在我身旁,永遠保護我的對不對”那稚嫩而夾着銅鈴般欣喜的聲音已經過了很久遠了,模糊得聽不大清,記不大穩了,可他卻牢牢記住了那雙泉水般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含着無與倫比的信賴與依戀。

    小手又勾上了他的脖子,整個人窩到了他懷抱裏,埋在他脖子處嗚咽地低哭,不一小會揚起漂亮的臉蛋又悶聲地問,“爸爸,你答應我,你會一直一直在我身邊,像棵大樹一樣保護我和媽媽。”

    宋惜日都忘了問她摔得疼不疼了,“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兒,爸爸不保護你保護誰”

    “那爸爸你以後都要像現在這樣,如果我摔倒了你要出來保護我,如果我被人欺負了,你也要保護我,如果我不開心了,你也要安慰我,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在我和媽媽身邊,不可以離開。”許是小孩子過於敏感了,她牢牢抱着他不放,忙不迭地索要他的承諾,又企圖在他的承諾中尋找最溫暖有力的避風港灣。

    宋惜日淚目了,心頭泛酸,眼淚縱橫。他忘記了曾經的諾言,一個丈夫對妻子,一個父親對孩子的許諾。經年以來,他忽略了她對他是有着強烈的期盼,也忘了在她需要的時候給予她所需要的擁抱。

    “陽子。”宋惜日喊了程向陽,欲言又止。

    程向陽似是知曉他的話,“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桐桐毫髮無損地帶回你身邊”宋惜日不拜託於他,他也會不顧一切找到她,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若是有誰敢傷到她,他定會讓其生不如死,千倍百倍奉還,絕不手軟。

    程向陽轉身,凜然於風的氣勢。他回到車上,邊朝基地方向開去,邊拿出手機一連撥打了好幾個電話。他手有些發抖,握着方向盤時顫動着,也抓不住手機了。

    “程少,我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給各大醫院和各個有關機構下達了通知,只要宋小姐出現他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只是,我們擔心宋小姐是被劫持了。”後面的揣測聲弱了下來,“我們收到不明確消息,說那輛出租車司機跟上一次開車撞宋市長的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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