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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猶太人說過,世界上有三種東西人控制不了:貧窮、咳嗽還有愛情。當愛情落幕時,剩下的又會是什麼越是甜蜜的喜歡,熾熱而奮不顧身的熱愛,當失去時,熾熱被冰水淋溼時,只剩下懷念與回憶時,是不是連同回憶都痛不欲生了

    人都是善於自我保護,先天性地習慣於警惕周圍的一切。因害怕受傷,所以都會在情感邊緣試探,來回徘徊,如履薄冰地膽顫着又許翼着,而一旦試探成功,發現前方安全沒有危險,風景秀麗如山,便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飛蛾撲火,一無所顧。

    夜色幽美寂靜,通明的燈光照得天空如同夕陽落下,黑夜徐升時交替的美麗壯闊。

    宋井桐套了一件灰色直款外衣,推開門走出去。她沒有抱有期待,隱隱又有期待。她站在梔子樹伸展出的圍牆之外,四周無人,只有天空中綻放的煙花,忽明忽暗的將她白皙美豔的一張臉照得明媚動人,如同那不可多得的夜色明珠。

    她微笑的嘴角慢慢地垂下,清冷的眼眸孤冷而清冽,用無聲的語言嘲弄了自己一番。她攏了攏大衣,轉身往回走。

    一道好聽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真如期待的一樣,“爲什麼不多等等,或許你多等一秒鐘就能等到了呢”

    晚風將她額角的碎髮吹起,遮擋住了她的眼,她一撥,撩到了兩側。“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沒有我辦不到的事。”他笑,很好看,夜色蒼茫地倒影在他深色的瞳孔裏。一路風塵僕僕,他有些倦色和疲憊,眼下淡青色的墨色,想必是兼程趕來。她看着心頭苦澀而感動,尤其是他的話,不變的孩子氣,不甚成熟。“我就站在轉彎處,其實你多走幾步就能看到我,我猛地出聲嚇你一跳,連你臉上是什麼神態我都預想好了。只是,少算了一點,也許你不願意多走那一步。”

    宋井桐難言的心情,定然地望着他的臉竟然心杵不已。他說得對,她是不願多邁出一步。有時她是殘忍和自私的,她怕自己受傷於是支起了防禦的盔甲,他何嘗不是,他一再向前,一再等待她的迴應。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然則她的迴響,驚不起波濤。

    程向陽上前,一隻手圈住了她,摟到到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髮上。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略有疲憊和睏倦,又有些她聽不懂的含義。“我對你許諾的事,一定不會食言。所以你要對我有點信心,相信我,依賴我。”他嘆了口氣,下巴痙攣她的髮絲,“記住,如果有一天你像現在這樣找不到我了,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會出現在你身邊。”

    他的懷抱很暖,她怔然地靠在他身上,像堵牆,替她擋住了陰冷的晚風。“是嗎”她擡頭,四目相對。

    他笑着說,“你試一試。”

    “程向陽。”她試了,輕聲叫他的名字,他就在她身邊,溫暖得不像話。她抱住了他,許因夜色美得讓人動容,讓人莫名地覺得悲切。“你真的會在我的身邊一輩子,還是有期限如果有期限,又會是多久我怎麼感覺你不真實,好虛幻,彷彿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你不在了。”

    “我在你身旁,時間會給你答案。”

    身旁,也只是身旁,能夠參與一個人的人生的,紮根在一個人的世界的,才叫存在。他們都忘了,有些喜歡,有些愛,不是因你喜歡因你愛便能走在一起。

    此後經年,她想起他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千里迢迢來到她身邊,而今後真的只是她一人,他缺席了,違約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夢迴時分驚醒,腦海裏輪流播放着過往,想着有關他的一切落淚時,她多想倒回時空,他沒有出現,沒有跨越千山萬水來到他身邊,她亦沒喜歡上他,該有多好。

    身上殘餘着他的溫度和他的氣息,侵蝕地攻略了她。“進去嗎”她問,算是邀請。

    房子燈光柔和,程向陽搖了搖頭,拘謹萬狀,“我沒帶禮物。”他有多在意,那微微顫抖而緊張的肩膀就是出賣了他的證據。他擔心自己準備不足,留下不好的印象。“那要不進去吧”他徵求她的意見,話音輕顫,是初見家長的忐忑。

    宋井桐暮地笑了,“好,下回吧。”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的態度。

    程向陽拉着她手,鎖在手掌心裏,他冰冷的手冒細汗。這是大冬天,她低頭目光凝在他扣着她的手上,而他故作深沉,“大過年的,來也來了,怎麼我也要去給爺爺奶奶拜個年是不是”他不見外地將其喚成爺爺奶奶。

    她的關注全聚焦在一個問題上,“程向陽,喫過晚飯了麼”

    六個多鐘的飛機,他自然沒有喫,可他此刻的注意不在這上,他簡單地回答,“沒有,飛機餐太難吃了。”他看着敞亮的房子,笑得洋溢,“一會兒你給我熱點你們喫剩的飯菜就可以了。”

    在這一瞬間,似乎有堅持轟然倒塌。他挑剔得連至少新鮮的飛機餐都喫不下,卻願意喫他們喫剩下來的飯菜,說明了什麼,他願意爲她降低自己的要求,只要是她給的,他永遠不挑剔。

    陳玉書在她遠赴他國的第二年的一個深夜,發了一封郵件謾罵她,激揚憤慨宋井桐無力反駁。她說,她真不值得別人對她那麼好,枉費了一個那麼愛她的人。她將那些往事一一羅列,在郵件中有一句話,讓她哭了。

    那是一段幻想,她自己也渴望過的幻想:“你曾說過會在六年後給他一個承諾,我相信,那時的承諾,一定是真的。於是,無數的人陪着他幻想那是怎樣一個令人幸福到窒息的場面:他手捧鮮花,將那枚戒指輕輕地戴到你的手上,然後深情款款地望着這個他夢寐以求的女孩,單膝跪地。”

    宋井桐眼眶潮溼,是空氣中的風將溼氣凝結帶到她眼眶的。她不由分說不可反抗地扯着程向陽往另一個方向,力氣不大,卻執拗地拉扯。“沒有剩菜,我帶你去喫點別的。”

    小飯館一派喜氣,閃爍的店鋪招牌兩旁掛着旺財的對聯。店裏沒什麼人,老闆偷閒地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節目,聽到腳步聲起身招呼人。“小姑娘長得真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都還要氣質。”老闆不先問點些什麼,而是由衷地讚譽她。

    宋井桐禮貌的笑,在點完單後,她叫住了老闆,加了一碗跟程向陽點的一樣的餛飩。在他的疑惑探求答案下,她補充,言語不多,詞已達意,“我想陪你喫。”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喫這頓團圓飯。

    十二點的鐘聲要來臨了,牆上的擺鐘滴答地走動,一下兩下,矚目期盼。

    “十、九、八、七、六”她和程向陽默默地數着,電視裏歌舞歡樂的畫面停格了,他捂住了她的眼,眼前是灰朦色,最後的“一”吞噬在了他天旋地轉的吻中。

    耳邊的歌舞聲被他的心跳聲蓋過,中間隔着一桌之遠的距離他的心跳聲砰砰地劇烈的響。她都能從暗色中猜到他一隻手撐在桌面上,另一隻手捂住她眼,俯身過來親她時,他是怎樣的望着她,一定是含着滿天的星辰。

    程向陽捧着她的臉,一張紅色百元大鈔摺疊的心放到了她手上,他說,“對不起,沒有特別的驚喜給你。”

    她捏着了心尖,摺疊得不整齊的心在燈光下的陰影落到了她臉上,一個心在臉上形成。她笑,收入囊中,“我收下了,謝謝你。”其實,她不要驚喜,她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新年快樂,程向陽。”

    程向陽笑得比她燦爛,說話時嘴角弧度更甚,“新年快樂,宋井桐。”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終於趕得及,沒錯過陪你度過新年。”千里之遠,只圖爲了跟她道一句:我的女孩,新年快樂。今後餘生,都要在一起。

    那顆摺疊的心妥善的保管在她大衣口袋,兩手緊緊交握,並行的兩人連影子都是藏不住的蜜意。這段路說長不長,走到了原點。屋子的光亮依舊,腳步停在了牆前。她說,“就到這裏,你回去吧。”她已然燃起內疚,愧疚於他獨自一人熬過新年,而且是因她,他才孤獨。可她只能欠着他,她錯過了陪伴羅老先生和羅老太太的守歲,不能再如此任性不顧忌。

    程向陽鬆開她的手,捨不得地又抓緊了她的指尖。宋井桐不忍對上他的眸子,強倔地一根一根掰開,他又交纏上去,那張俊臉固執,她也固執,不回頭地往前走。他在原地,委屈地望着她的身影。

    宋井桐突然回頭,向他跑來,他形於色,未開口,宋井桐腳尖一掂,在他額頭上蜻蜓點水。“我忘了告訴你,你已經把驚喜給我了。”她稍停頓,又親了下他深邃的眉眼,“你本身已經是最大的驚喜。”

    那年的夜色闌珊,那句他本身已是最大的驚喜烙印在他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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