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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七章

    樓道來回也有人上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半點不奇怪。巡聲而辨,腳步聲靠近樓梯扶手一邊傳來,於是,她不偏不讓靠着牆的那一側繼續走着。

    腳步聲停下,長腿一邁,擋在了宋井桐前面。她微微掀起眼看人,是幫她說情的那一個男生。呼吸有些粗重,想來是從樓上一直跑到了樓下。“請問有什麼事嗎”宋井桐問,禮貌的疏遠。不過是發自性子的,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

    男生走在她身側,身高高了她些許,她需要微微擡頭。出了教學樓的門,邁下長階梯,男生才說,“沒事。只是想問你,需不需要我幫忙。”怕講不明白,男生又補充說明,言語有些磕絆和激動,“就那兩萬字的報告,你羅列個綱要,我們分一下。”

    下了臺階,刺目的太陽光直直照進眼睛,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不適應地閉上了眼。這陽光,真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宋井桐的回答,卻沒有這陽光般熱烈,她說,“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對了,還要感謝你在課上替我說話。”

    她禮貌周到,卻有說不出的怪異。是了,怪異就是出於她禮貌到了疏遠的客氣。男生看了看她,不勉強,“那行,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畢竟我們都是一個班的,彼此之間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輕緩一笑,眉目清冷。宋井桐實在趕着走,而且炙熱的太陽能把人曬傷,站在這麼強烈的太陽底下說話,周圍走過的人紛紛投以目光。她止步,不顯於色,聲音和臉色都極盡客氣,“嗯,好。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她背影纖瘦,體態端正,烏黑的秀髮紮成青春的馬尾,時刻給人簡潔大方、舒適宜人的美感。光是一個筆挺的背影,足以一覽良好的教養。同寢的男生閒時聊起了她,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女的愛八卦長得帥氣的男生,男的也不例外。

    寢室門沒關,聽到推門的動靜,描着眉的李兮瞥了眼。她化着妝,頭髮披散在肩上,黑色的吊帶連衣裙着身,勾勒出曼妙的曲線。一反在宿舍的隨意,打扮相當隆重,便知道要赴約會。李兮曾經說過,不出門則已,一出門便要驚人。確實,她將自己的觀點貫徹到了極致,尤其是跟雲睿交往之後。都說熟絡起來,本性暴露,可是李兮在這方面從沒鬆懈過。

    放下畫到了一半的眉筆,李兮坐在椅子上扭頭看她,一隻手撐在椅子靠背,“桐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書書不是跟你去上課了嗎,怎麼她先回來了,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問陳玉書什麼也不說,只管着害怕地掉眼淚。哭了半個多小時,累得睡過去了。

    心裏一陣的愧疚,她說了緣由。滿是愧疚的難聽出來的話語,李兮洞察到了。她揹回身去,邊說,“原來這樣。你也別多想,誰也沒預料到的事,不怪你。”

    她聽了不說。愧疚吧,真的是自責。輕拉開陳玉書的簾子,她睡得也不踏實,夢裏掙扎着,忽然間聽到輕聲的說話就睜開了眼。大概是驚恐過度的後遺症,對什麼都有了點戒備和恐懼。

    那雙眼睛迷濛,讓宋井桐說不出什麼感受。喉嚨微動了下,才勉強撐起點笑,“書書,有沒有感覺好點對不起,假如”

    陳玉書的手扣在了她手上,手心溫潤,笑容稍許虛弱。“不怪你好不好,幹嘛道歉啊。別說了,又不是你想的,誰都沒有錯。”陳玉書眼角彎彎,枕在枕頭上的腦袋改去枕宋井桐的手,“只是啊,我以後再也不敢陪你去上課了,有心理陰影了。”

    宋井桐手不動,讓她靠着。陳玉書忽然半側着頭起來,問她,“桐桐,你有沒有被嚇到”

    搖頭,“沒有。”

    “以後還會有這樣的課嗎”

    她低眸,眼裏深不見底,“不知道,應該會有。”學醫的,免不了要經歷。未來,有可能要面對無數多的生離死別,要面對無數多的天人相隔。未來,還有很多不理解,謾罵重山疊巒,需承受的還有很多。

    陳玉書目含同情,握緊了她的手。硬着頭皮說,“桐桐,如果你害怕,一定要告訴我,我會陪在你身邊的。雖然雖然我也怕,但是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的。”

    宋井桐忽地笑了,極好看的眼染上笑意。真好吶,她身邊有這麼一個性格開朗的人。陳玉書沒有指責她,怨恨地責備她說:要不是陪你去上課,我不會被嚇到。她握着她的手,儘管說話時牙關打顫,她握着她的手卻有力,說: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她身邊的人都很好,對她極好,除了她自己。她不夠熱情,不夠積極,冷若冰霜,不懂得怎麼去關心一個人。即便是如此缺憾的她,身邊的人卻那般地包容她,愛護她。有時候想想,覺得虧欠了好多的人。如程向陽,如俞雯,如陳玉書,如季驊

    她藏住感動,點頭。

    入夜,樓道半開的窗,月光和清風闖進。有風和月色伴着寫字沙沙的聲音,燃盡了黑夜,迎接第二天的光明。

    宋井桐在樓道呆了一夜。一夜過去,橫線紙上多了雋永清麗的字。統共22頁的紙,每頁字數八百五十字左右。手麻了,從胳膊到手指,痠痛得不行。寫完後,她發現居然提不起來筆了,忽地一下筆滾落下了樓梯。

    堅持一件事,直到最後,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了,才發現,再想重新去做一遍,真的很難。所以,很多事情必須一貫到底,持之以恆不放棄,否則就很難再做得到。

    其間,俞雯過來,拿起了一頁看,而後勸說,“不是有很多時間寫嗎彆着急,早點休息吧。”

    宋井桐沒有告訴任何人,那是教授懲罰她寫的報告。她只說,階段報告。寫的字句都很專業,都是些專業素質要求和醫生職業素養,俞雯並不懷疑。

    懲罰都不一樣。不是些懺悔和悔過,反思和請求原諒的話。教授不收那種口水文,到了這個階段也不會去寫。那是很專業的報告,兩萬字專門寫職業素養和要求,在哪裏犯的錯,往犯錯的根源去找,再也不會犯相同的錯誤,也會將那些要求熟記於心。

    那夜,寂寥得可怕。宋井桐寫着,難過得想哭。她極少哭,許是不由來的委屈,許是夜深人靜的黑夜裏,情緒比較脆弱。她不信自己那麼不堅強,伸手觸摸眼周,一手的溼潤。她忽地明白了,那不是委屈的淚水,她只是覺得,夢想的這條路,真的太艱難了。走這條路,遠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她會爲此流淚,爲此心力交瘁,爲此疲憊、受挫到想要放棄

    這條道路,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也是從羅荼身上衍生的夢想。可她忽覺自己愧對了

    一夜未睡。清晨戰勝了漫長的黑夜,迎來第一道曙光。敲了聲門,辦公室裏莫言丞也在。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莫言丞對她微微一笑,低頭圈出教授指正的地方。

    宋井桐將手寫報告雙手遞給教授,教授接過,放到了左手邊。沉沉地看了她眼,又看了看左手邊的報告,忽然笑了,幽默風趣有別於昨天的嚴肅。教授關切地問,“喫過早餐沒有剛好多了一份,吃了再去上課。”

    莫言丞放下複印稿,插聲,“教授,分明是你覺得懲罰重了,對不起宋小學妹,特意買了彌補的,說什麼多了一份。”教授瞪他,莫言丞憋了憋,又說,“教授,爲師者要以身作則。你看看你自己吧,把怒氣發泄到學生身上,是不是做錯了,作了個壞的示範”

    教授拉下臉,莫言丞暗暗地對她使了個得意的眼色。想來莫言丞也知道了這事,所以故意幫她出氣的。宋井桐一笑,拿起了桌面上的早餐。“謝謝教授,那我回去上課了。”

    細細碎碎的事,考試、報告、嬉鬧、玩鬧,或忙碌,或閒適一個學期悄然無聲地過去。

    這年暑期,俞雯留在了滎川。她在一家星巴克上班,打工賺取學費。每逢週日,宋井桐就與她一起去看書,坐在配備的茶室裏就是一天。

    滎川繁華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或隨性瀟灑。玩樂的是到了極致,忙碌的是腳步一刻不能停歇,兩類的人對比強烈,涇渭分明。

    燥熱的八月,街道店鋪靡靡入耳的音樂,聒噪又熱鬧,是滎川這座大城市和許多繁華的大都市都有的現象。從高樓往低處俯瞰,車水馬龍。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程向陽都在國外。他飛去了美國,去洽談生意。程女士有意無意培養他,讓他一項一項熟悉承源的項目。有次很晚了,她接到程向陽的越洋電話,十幾個小時的時差,這邊白天那邊黑夜,他給她打了電話。沙沙的聲音,低沉暗啞,助理說他生病了,他低斥了句多嘴。轉而笑意盈盈對她說,“沒事,小感冒而已,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桐桐”他叫她,又不說話了。半晌,輕笑,“桐桐,我把生意談下來了,過兩天就回去看你。”

    宋井桐都爲他開心,終於,他得償所願。她笑,說,“恭喜你,程向陽。”

    “我會早點兒回去的,等我。”他鄭重其事地保證,那邊兒,有人笑。蹩腳的帶着英文腔調的中文闖入耳朵:程先生,你太太的聲音很美好。只聽程向陽微微拿下手機說,“是的,她不只是聲音美好,人也很美。”他不遮掩,樂於向別人表述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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