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更衣罷。”季嬤嬤捧着薰熨過的男子外裳進了屋,便見陸蒔蘭坐在書案前出神。
陸蒔蘭是季氏服侍大的, 季嬤嬤最清楚對方的私事。
這個姑娘, 從頭髮絲兒到一雙雪足, 無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顧, 生得完美無瑕。
奈何, 這般的國色仙姿,卻棄了珠翠斕裙, 做男兒打扮,扮成個男子, 支撐起日漸式微的信平伯府, 爲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嬤嬤更痛心的是,陸蒔蘭原本的嗓音清甜柔麗,尤其唱起歌時, 當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爲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竟服食啞聲藥, 生生毀掉一副多少女孩羨慕不來的嗓子。
而最讓季嬤嬤嗟嘆的,還是她家小姐原該有一個極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長驍侯之爵總攝朝政的今任首輔、肅國公府七公子霍寧珘。真正出將入相,才華橫世的人物。
陸蒔蘭一出生, 就由兩家長輩做主,與霍寧珘訂了娃娃親。
季嬤嬤至今記得, 當初那還是幼童的霍寧珘, 被霍家老夫人帶着與陸家女眷一起避禍, 着實是長得粉雕玉琢,聰慧漂亮至極。
五歲的男童,脾氣不好,又認生,卻趴在榻前看剛滿月的陸蒔蘭,喜歡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樁天賜良緣。
只是,陸蒔蘭從八歲起,扮成了死去的孿生哥哥“陸槿若”,以陸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這份婚約,自是已經隨着陸蒔蘭的“死亡”而作廢。
想到這裏,季嬤嬤又忍不住遺憾。若是大公子還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別的小姑娘一樣,過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過,對於扮成男人這樁事,陸蒔蘭自個兒倒是已習慣。
就是用那綢帶一寸寸地纏胸難受了點,別的,都沒什麼。
將袍服規規整整穿到陸蒔蘭身上,季嬤嬤便打起簾子,準備送她出門。
卻見一人匆促而來,正是陸蒔蘭的貼身小廝祁霄。
對方焦急道:“公子,剛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對首輔霍大人無禮”
陸蒔蘭微微一怔:“如何無禮”
對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剛滿十四歲的二妹,陸蒔安,她的繼母生的女兒。
陸蒔安今早精心妝扮,穿戴得異常明豔,說是去參加閨閣小姐們辦的詩畫會,怎麼會惹犯到霍寧珘
陸歧壓低聲音:“二小姐私下去糾纏首輔,找對方逼親。她說首輔與陸家有婚約,既然大小姐過世了,那按照序齒,便該她代嫁,首輔應當娶她。”
陸歧又道:“首輔命人將二小姐強押回伯府,雖未當場發落二小姐,不過怕是二小姐已將人得罪了。”
季嬤嬤聞言,心中複雜,道:“二姑娘竟做出這樣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裏是能輕易冒犯的”
因着幾樁舊事,霍家和陸家,交情早就比不得過去,如今兩家地位懸殊,關係也微妙不明。
不過,季嬤嬤也很快嚼過味來。
如今的霍寧珘,的確是造化驚人,從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軍的將領,再到執掌朝綱的權戚首相,年紀輕輕,已是身在權力之巔,掌控無數人命運的上位者。
若陸蒔安能嫁給對方,於陸蒔安,於陸家,的確都是天大的機緣。陸蒔安被那潑天富貴和如意郎君迷昏了頭,又自負美貌,這般行事也並非難以理解。
陸蒔蘭則是雙眉輕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