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也吊在隊伍尾巴,跟着上船了。

    按理說, 一個七品官可沒有這等登船待遇。但御史的身份不同, 巡視船隻, 也是職責之一。

    陸蒔蘭登高站在甲板上,放眼一望,她想着, 難怪蕭家這一窩子的子孫,爲了這皇位爭得你死我活, 個個都想做皇帝。

    滄海當流,長風萬里,軍船磅礴聳列, 桅帆剪影如畫, 哪個有本事的男兒,面對此等偉象,沒有一番壯志。更別說站在萬人之上, 俯瞰天下。

    這種指點江山, 激昂無盡的感覺, 令哪怕是陸蒔蘭這樣一個假扮的男子,也是豪情頓生,就不難想象那些真男人了。

    陸蒔蘭便往站在船頭的幾位看過去, 正是皇帝,霍家兄弟, 與一干王爺,然而, 她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霍寧珘。

    在她的方向只能看到對方的側臉,卻也能見霍寧珘此時神色清冷莊肅,與私下對她調笑時的樣子相去甚遠,完全是兩個人。

    不知他在想什麼,並未加入另一邊皇帝等人的談話,而是獨自憑欄眺望遠方海水明霞。男子身後的黑色斗篷在海風中獵獵作響,身姿俊挺,實是難以描刻的風流蘊藉之態。

    陸蒔蘭又看了那道身影片刻,收回目光。

    蕭衝鄴親眼看了戰船建造情況,自然也是抱負摩雲,便朝東津衛總兵道:“一年便造出這樣的三桅大船,極好。於長生,你這邊要繼續督着匠人改良技藝,繼續建造五桅乃至九桅的大船。”

    於長生忙道:“是,皇上。”他心下卻是道,其實論起改良重要的還是要找首輔或霍四爺給圖紙,霍家自己的船隊可比這船還要威赫,且不是擺着好看,而是真的南下出海經受過風浪考驗的。

    下了船來,蕭衝鄴便看向霍家兄弟,道:“朕認爲,戰船若沒有出海試過航,便無法測試真正的威力。這三桅船,足以出海去無庚島探尋一番了罷兩位舅舅以爲如何”

    這東海外無庚島,有前謝氏王朝的寶藏,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無庚島一帶島嶼有海盜出沒,還有東夷國的戰船虎視眈眈,蕭衝鄴之前派出的探子都不好施展,一無所獲。

    霍寧珩沉默一陣,道:“無庚島的寶藏之說,不可盡信。”

    蕭衝鄴道:“但那標記寶藏的書信那隆嘉皇帝親筆寫給他兒子的,從謝蘊逃忘的路上搜得的信物,應當是不假。”

    蕭衝鄴當然還是以發展提升國力爲主,但那前朝歷代皇帝積蓄的珍物,若真在無庚島,實在不可小覷。若能盡攬,也是給朝廷大增收益。

    蕭衝鄴正要問霍寧珘的意思,這時有內侍上前道:“皇上,公主和各府小姐們正在打馬球。娘娘的意思,是請皇上過去做個評判。”

    “哦”蕭衝鄴微微詫異,隨即也理解,道:“這邊不比行宮,女眷們自然無聊。舅舅,各位王叔,那便一起去罷。”

    蕭衝鄴便又帶着一干王公重臣去了女眷們打馬球的校場。當然,閒雜人等早就被清空。

    江善善身爲皇后,原本是不想下場的,但她身邊的郝姑姑道:“娘娘,您想要抓住皇上的心,就不能太板正。這男子都是圖新鮮的,您又是將門之後”

    江善善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反正年輕的皇族女眷們都換了騎裝,她不換倒是突兀了,後來也與衆人一起玩馬球,也算展示給蕭衝鄴看。

    場上的女子們正策馬往來,持着手柄別緻的女用馬球杆,進行激烈對戰。

    貴女們雖然穿着便於活動的騎裝,卻是沒有束胸,這樣的緊身衣物,將女子特有的線條勾勒的清晰,與平時的裙幅搖曳相比,的確是別有一番風情。

    蕭檀君雖有當朝第一美人之稱,但這些男人個個的眼睛都不瞎,目光追逐的卻不是蕭檀君,而是粘在恪淑長公主的身上。

    蕭慕微今日穿的是一身紫地妝花紗羅騎裝,烏髮挽成圓髻,以珠環箍着髮髻,她揮動球杆時,姿勢極爲輕盈漂亮。尤其是進球的時候,尖尖的下巴揚起,神態實在動人。

    光是臉蛋不算,更引得衆人注意的還是那副身條,顫巍巍的傲人胸脯,柔軟纖細的腰肢,彎腰後仰避開飛球時那小腰的韌勁兒,雖然包裹得不露半分,卻是叫人骨頭也酥了。

    叫諸多男子難免在心中驚歎,這位長公主,真真是天生尤物,就是不知到底會花落誰家。

    有的人倒是想起了蕭慕微曾經的駙馬,也在現場的霍四爺。

    不過,這一個是君子無雙,淡然端方,一個是人間媚色,瑰姿豔逸,兩人的氣質,的確是不太搭就是了。

    霍寧珩看着蕭慕微,這位長公主從小就喜歡打馬球,小時候還因輸了球與人打過架,後來練得球藝高超,一打起馬球就是渾然忘我的狀態,完全不知自己招惹了多少視線。

    他慢慢垂下眼,掩去眸中暗色。

    江善善則早已下場,見皇帝對她這身裝扮毫無多看的興致,便進了臨時搭建的更衣帳篷中。

    她從那門的縫隙往外看,卻是發現,蕭衝鄴壓根沒有注意看場上,而是不時將隱晦的目光落他右前側的一角,那裏站着的是幾個老頭子,和往場上看得津津有味的陸御史。

    她發現,那陸槿若笑的時候,蕭衝鄴有時竟會露出一絲癡迷之色。

    女子對自己的丈夫總是最敏銳的,江善善突然想起,行宮那一晚,蕭衝鄴暴怒地掐上她脖子的一瞬,恍然大悟。一股強烈的妒恨之意,幾乎令她的身體顫抖得快要立不住。

    江善善發現這樣的祕密,自然是緊盯着着陸蒔蘭,心頭跳如擂鼓。

    只見陸蒔蘭依舊穿着件普通的青色袍子,生得着實是絕色,黛色眉間,硃砂痣嫣紅一點,令其肌膚顯得越發潔白透亮。那純然中不經意流轉的殊麗,淨若明雪琉璃,又不失朝霞之璀,叫人見之忘俗。

    這若是個女子那還得了

    江善善不知爲何,腦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還好,那只是個少年。男的,至少不會生孩子,總比女的來的好。看來,她必須得好好查一查了。

    馬球賽結束後,霍寧珘用完膳回到自己的寢房,藺深便上前道:

    “七爺,國公的信,又來了一封。”

    藺深心道,這從行宮到東津衛不過三日,可見前面那封信寄出後,興許是夫人知道了此事,便對七爺做出一定的安撫。父嚴母慈,不少夫妻在對待子女上,都是如此搭配。

    果然,國公的信這回溫和了許多,大意爲七郎,爹也並非忘卻你的付出,之所以來信,僅僅是想提醒吾兒記住,霍家沒有不擁戴皇上的理由。雲南那邊本就在生亂,這時不能再橫生枝節。否則戰禍一起,又是蒼生罹難,百姓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絕不能讓霍家揹負不該也不能揹負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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