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嬤嬤並不知道, 她在家裏擔憂的時候,宮中已發生一起變故。

    既是宣鐸離京的前夜, 蕭衝鄴賜宴紫華閣, 爲他送行。

    今晚參宴的人很少。蕭衝鄴私人爲宣鐸辭行, 只命五人作陪。

    以霍寧珘的身份,自然是要參加的。因爲霍寧珩與宣鐸現在關係微妙,就不在參加之列。

    蕭衝鄴還召了一人進宮,卻是許久沒在外露過面的壽王蕭慈。

    霍寧珘見到蕭慈,與他站在一起, 上下看看對方,道:“不繼續裝死了”

    蕭慈被他氣笑,道:“什麼叫裝死霍老七, 我那是生了病,你不多來關心哥哥,還說風涼話”

    霍寧珘眼神略帶嘲諷, 沒有再多說話。

    還有兩個作陪的,則是一名親王,兩名郡王。

    雖是七人的小宴, 卻是在紫華閣佈置得華麗生輝, 晶盞玉盤, 連佈菜宮女的儀態也比別處更佳, 蕭衝鄴對宣鐸的禮遇可見一斑。

    待衆人入座後, 蕭衝鄴便道:“宣鐸王子也是朕的堂妹夫,今日都沒有外人, 咱們便不醉不歸。”

    皇帝這般定下調子,今晚這宮宴自是比平時放縱得多。

    隨着酒意升騰,起舞的美人舞姿亦越來越妖嬈,一屋子都是盛年男子,氛圍便漸漸有些變化。

    一名內侍突然走進來,在梁同海耳邊說了兩句,梁同海立即安排了一對雙生姐妹出場。

    今晚,生得最引人注目的,應當就是這對姐妹了。

    姐妹倆皆帶着輕薄面紗,只露出一雙美眸。但絲毫不會有人懷疑,這對姐妹露出全臉時會讓人有多驚豔。果然,跳到中途,姐妹倆都先後解開面紗,兩張極爲相似的臉蛋,氣質卻不同,姐姐偏於冷魅,妹妹更活潑些。

    她們身上的舞裙式樣是前朝宮廷傳下來的,女子站立不動時,那裙幅因裙紗堆疊,倒是不顯不露。一旦旋轉或是擡腿挑足,裙幅鋪散開來,裙下長腿便是若隱若現,極盡誘惑。

    這兩姐妹身子極爲柔軟,扭腰擺胯,雪白的腰肢彷彿水揉成一般,看得宣鐸眼睛有些發直。

    相似的臉孔,與那如臨水相照的舞姿,使得這豔景更盛。隨着樂聲結束,兩名少女更以極盡妖嬈的姿勢,結束了舞蹈。

    蕭衝鄴也似醉得不輕,一反平素老成穩重的少年天子形象,多了兩分輕佻,朝這兩名少女道:“今晚,朕就將你們賜給在座皇親,想跟哪兩位貴人走,你們可自己決定。”

    這個賞賜,倒比平時多了幾分樂趣。

    見皇帝發了話,那兩名雙生少女連忙謝恩,往場中仔仔細細看一圈,姐姐走向霍寧珘,妹妹走向了蕭慈。

    蕭慈看着朝自己和霍寧珘走過來的兩名少女,笑一聲,道:“喲,這眼神還挺好使的。”

    霍寧珘閒懶靠着椅背,也挑脣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那目光卻是冷的。

    似乎是被這對姐妹花的舞姿撩起興致,蕭慈摟着那妹妹的肩,徑直往殿外帶去。

    兩人來到西暖閣裏,剛到榻上滾成一團,蕭慈五指成爪,如鐵箍一般扼住對方後頸,那身懷武藝的俏美少女只挺了兩下身,已在他手裏暈倒過去。

    那少女在暈厥之前,還不敢置信,尚未等她施展美人計,摘下藏在發間的細錐行刺這風流王爺,她竟就已被對方識破。

    那姐姐則留在霍寧珘席邊,這少女從側面看,倒有些眼熟。霍寧珘這麼微微恍神的瞬間,那少女的指尖已不着痕跡觸了一下玉壺中倒出的酒,將斟好的酒杯笑盈盈喂到他脣邊。

    霍寧珘神色未變,卻沒有接這少女的酒杯,只淡淡道:“一邊去。”

    這時,宣鐸的眼皮突然跳了兩下,他覺得自己的酒可能喝太多,渾身血液似在升溫,熱得他坐立不安,更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狂躁在心裏鼓動。

    他突然道:“霍寧珩那個廢物,竟也敢肖想公主連我找他像個男人一樣真正比試一場,他都不敢應戰。”

    宣鐸彷彿是喝多了導致忘形一般,就將這挑釁之語說出來。

    他的聲音不小,殿裏頓時安靜無聲。

    霍寧珘放下杯盞,面無表情側過首,卻不是看向宣鐸,而是看向蕭衝鄴。

    蕭衝鄴似乎也喝得太多,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般,並未喝止宣鐸的不遜之語,也沒有看霍寧珘,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宣鐸的話。

    霍寧珘眼中隱着一種徹底的失望,因爲他確定了,哪怕是他願意交出大權,避走一隅,蕭衝鄴也不會善待他的兄長霍寧珩。

    霍寧珘的眸色極爲冰冷深暗,他慢慢將視線從蕭衝鄴身上挪開,終於看向宣鐸,道:“我的武藝與霍寧珩師從一人,代他到外邊陪你過幾招也是一樣。”

    宣鐸笑道:“好啊。”他覺得自己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力,內力暴漲般,興奮至極,只想殺人。越強的人,越讓他有殺戮的慾望,比如面前的霍寧珘。

    宣鐸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被下了藥,而且中的可能是沸烈散。但他不知是何時被下藥。

    這時意識到卻也晚了,宣鐸的眼睛變紅,想出口的話都變成了喘粗氣,他的動作只憑本能,起身跨出殿去,奪了御前侍衛的刀,就朝霍寧珘斬去。

    霍寧珘側身避過,說是比試,他的本意自然是到殿外再交手。但宣鐸來得太快,又手持長刀,招招致命,實則根本不是比試,而是刺殺。

    霍寧珘本就有佩兵器入朝的殊遇,冷着面容,絲毫不亂,反手抽出藺深呈來的雁翎刀,尖利刺耳的撞擊聲後,兩把刀刃已架在一起,瞬息又分開。

    兩人這一番動作,從殿內到殿外,也不過是須臾之間。

    蕭衝鄴這時才如夢初醒般,怒斥道:“這是在做什麼都給朕住手”

    殿內燈火通明,歌舞昇平,飄雪的殿外卻是一片森寒陰冷。

    霍寧珘和宣鐸皆身穿黑衣,在暗夜中實在難以辨清誰是誰。

    突然,數道銀色冷光朝兩人流躥而來,是有人在暗中放冷箭,也不知是想射殺其中哪一個,抑或是兩個皆殺。

    霍寧珘揮刀震開長箭,看向箭簇射來的方向。

    紫華閣前是延展而出的廣場,空蕩無人,而在周圍層層漢白玉石欄後,在側殿之外,在那些看不見的暗處,卻似黑影幢幢,不知潛藏着多少人。

    細小的雨雪如蛛絲般,從暗色天穹飄曳下來,在華燈下泛着淡淡的光。

    宣鐸這時突然又暴起,刀尖直刺霍寧珘後心,彷彿不殺死霍寧珘般不休,就像一條殺紅眼的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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