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學謙瞬間眉頭就皺起來,芮慶榮的心頭已是百味陳雜。心頭的苦澀,這一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可他又不敢得罪王學謙,只好揶揄的解釋:“先生,您是杜心武前輩的高足,而杜前輩是青紅兩幫的龍頭,大字輩的老前輩,叫您一生爺叔,也是情理應當的。”

    王學謙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中透出的戾氣一閃而過,要是熟悉王學謙的人就知道,他生氣了。剎那間芮慶榮的心臟就感受到了一絲緊迫感。

    從他抵達上海,讓芮慶榮出面調停和顧竹軒手下的誤會。又是任勞任怨的前後忙活,臨了,還送了一個妹子給他。芮慶榮要是沒有什麼圖謀就說不過去了。

    但王學謙並沒有多想,究其原因就是,他並不看重自己在青幫的實力。

    再說,王學謙的生意,芮慶榮就是想要涉及,也是難上加難。

    軍火,可是美國的軍火商聯盟和軍閥之間的交易,芮慶榮就是有這個心思,也不敢攙和。銀行業,遠東銀行是青幫所能夠玩得轉的嗎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芮慶榮想要投靠他,成爲他的門徒。

    “你知道當初爲什麼我把張嘯林的產業讓給你做,而不是別人嗎”王學謙這句話意味深長,但芮慶榮卻不明深意。總覺得僥倖的心裏,還有一切期待。

    “在下愚鈍。”芮慶榮道。

    王學謙笑了笑,表情似乎在談論此次無關緊要的賽馬一樣,輕鬆至極。

    “你不愚鈍,只是在局中沒有看清楚而已。在上海,青幫的勢力據我瞭解,無非是誰錢多,就代表着人多,誰人多,勢力就越大。你只是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就被推上去了。以至於沒有想到這些問題。”

    王學謙擡起眼皮,似看非看的樣子,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這才繼續說:“當初我之所以不要張嘯林的產業,原因無非有兩個。一是,我手上沒有管理這些產業的人;二來,張嘯林的產業我看不上。換句話來說,我當時想的很簡單,不想和青幫有任何交集,因爲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些你懂嗎”

    “我懂,我懂”芮慶榮連連的應承着,可心裏卻涼颼颼的,原來是這麼一個情況。這可是要和他撇清關係的話啊

    可讓芮慶榮放棄張嘯林的產業,他能捨得麼

    張嘯林多大的產業啊

    王學謙竟然說看不上,就看不上。可想想也是,吐口唾沫都能把張嘯林淹死的王學謙,在後來的幾次投資,都是在民國也算是首屈一指的投資,動作大的讓人眼花繚亂。

    可芮慶榮還在納悶,王學謙爲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呢

    一時間想不明白的芮慶榮只能尷尬的站在王學謙的面前,顯得謹小慎微的,讓人看着好不可憐,似乎像是王家的家奴似的。可實際上,芮慶榮也算是上海灘的一號人物。

    王學謙這麼說,其實也是在給芮慶榮敲警鐘,他從剛纔鍾文豹的偷偷耳語中瞭解到,芮慶榮似乎將家裏所有的錢,都已經拿出來,準備購買鐵路股票。

    他是不相信,芮慶榮不過是一個打手出身,連字都不認得幾個,難道會看得出來,東方鐵路公司的股票會飛漲起來,讓他掙的鉢滿盆滿。

    “不,你不懂。”

    王學謙的話很果斷,根本就沒給芮慶榮解釋的空間:“我說我們生活在兩個世界裏,因爲在我的字典裏,我根本就不需要青幫的保護,就能在上海灘生活的非常安定,甚至不用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我的產業更不可能受到青幫的威脅。所以,幫派對我來說,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先生說的是。”芮慶榮的表情就更沮喪了。

    王學謙笑道:“不過我忽略了一個問題,當時把張小林的額產業,作爲累贅,胡亂送了給你。並不是我欠你什麼,而是在上海的青幫裏,我只認識你。另外,我送這份富貴給你,並不是要害你,還是要保住你。”

    芮慶榮納悶了,他當時可是黃公館裏的打手,老頭子身邊的人,難道還有人敢動他不成

    在他看來,黃金榮的地位已經足夠震懾整個上海灘的青幫。

    他也不存在任何危險。

    “你不相信”王學謙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宛如利劍一般。

    在王學謙銳利的眼神下,芮慶榮有些心虛的搖頭,道:“在下不敢。”

    “不是不敢,是沒想到。張嘯林死後,只要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基本上都沒人敢把這氣撒在我的頭上。但是張嘯林留下的偌大產業,形成了勢力上的空白。誰掌握了張嘯林生前的實力,就能在上海灘一步登天,成爲青幫中說一不二的大佬。但想要佔據張嘯林原來的位置的話,就不得不考慮服衆的問題。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得張嘯林原來勢力的認同,就需要給張嘯林報仇,那麼那個報仇的對象,很可能是你。”王學謙冷笑道。

    後背涼颼颼的一陣驚悸,芮慶榮順着王學謙的思路,往下想去,越來越覺得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青幫的人講究江湖規矩,可也不是一個個都不懂變通道理的人。尤其是在上海,更是一腦子活絡著稱。要知道在王學謙這裏心不動,肯定不會放棄芮慶榮這個軟柿子。

    再說了,芮慶榮當時不過是鈞培裏黃公館裏面的小人物,一個不入流的打手,到時候黃金榮爲了躲避張嘯林之死的嫌疑,會站出來爲他說話嗎

    一切都像是一張緊密的,毫無漏洞的大網,籠罩在芮慶榮的頭頂。

    “小子,醒醒。”

    見王學謙多次輕聲對芮慶榮說話,對方都沒有答應,讓站在一邊無事可做的鐘文豹等着一雙大眼珠子,腦袋嗡嗡的生氣,心說:“這小子,到這裏來裝大爺來了”

    芮慶榮的後背被鍾文豹毫無徵兆的拍了一巴掌,不知手腳輕重的下手,差點沒讓芮慶榮閉過氣去。

    “多謝先生出手相救。”

    “相救談不上,我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之所以一直以來都不想和青幫有過多的接觸,就是因爲這點性格。”王學謙笑着擺擺手。

    不過臉色忽然一邊,話音一轉,臉上露出一種讓芮慶榮遲疑的絕然:“只是現在我有些看不透你了,按理說,經過了幾個月的穩定期之後,你在青幫中的地位將已經穩固。但卻給我一種感覺好像是沒有了爹孃的孩子,眼神中都透着驚恐,似乎有人要害你一樣。可據我所知,上海灘的青幫還算穩定。”

    芮慶榮低下了頭,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因爲,在上海,尤其是幫派人物,控制水陸碼頭,賭場、妓院這些地方,少不了要和當地的勢力打交道。而在芮慶榮的這個層次,打交道的人只能是外國人,在上海灘勢力最大的幾個外國人;還有就是江浙兩地的督軍,上海的警察廳長也或許能夠成爲他的幕後後臺。

    或許是家裏窮,小時候經常餓肚子,這才讓芮慶榮有種超越常人的危機感:“先生不瞞您說,其實我也沒有把握,只是知道我的手下中,不少已經被人收買,如果我沒有一個強勢的後臺的話,那麼我就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對我下手。”

    王學謙對青幫的這些組織關係一竅不通,所以眼神不由的看向了鍾文豹。

    脾氣直爽的讓人感覺有些缺心眼的鐘文豹,嘟噥着,似乎自言自語,卻又像是給芮慶榮在支招,因爲他嘟噥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

    “你小子缺心眼啊不會像是臭蟲一樣,一個個都他那些吃裏扒外的東西都捏死”

    只能說,鍾文豹的做法,簡單粗暴,更容易造成芮慶榮的部下的恐慌情緒,芮慶榮在心裏鄙視的對鍾文豹有了一個確切的鄙視,心說:“你才缺心眼呢老子要是真這麼做了,就距離慘死街頭不遠了。”

    可他嘴上不敢反駁鍾文豹毫無見識的胡言亂語,反而笑着感謝道:“小豹哥說的在理,回去我就收拾這幫小子。”

    “你出去,誰讓你亂說話的。”

    鍾文豹看了一眼王學謙,嘟噥着往門口走去:“我不是說的挺有道理的嗎喫力趴外的東西,都已經知道了,還不去弄死他”

    這在鍾文豹看來,是極其平常的事,但站在王學謙的立場也好,芮慶榮的立場也罷,這已經是在覆滅前的瘋狂才能做出來的傻事。

    現在完全有緩和的機會,就不會做出如此極端的舉動來。

    “別聽他瞎說。”王學謙的雙手不知不覺之間,就交叉在胸口,看上去像是在下一個抉擇,這對靠着察言觀色纔在進入黃公館的芮慶榮來說,無疑是一個喜訊。

    其實王學謙想的無疑是,齊夑元,盧永祥,上海的外國領事,還有就是未來的浙江當權人,很可能是自己。如果真的走上哪一步,那麼在上海灘的幫派中,有一個自己的手下,或許能有不少的幫助。

    王學謙思索片刻,這才下了決心,開口說道:“下週法國公使將從燕京抵達上海,和上海公使商量準備迎接霞飛元帥的慶典活動,在柏卜公使抵達上海的時候,法國駐滬總領事魏爾登應該會舉辦一個酒會來歡迎柏卜公使。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

    做了這麼多,芮慶榮就是爲了等王學謙的這句話,都快望眼欲穿了。一時間,心頭的心酸讓他說不出話來,淚流滿面的樣子,宛如洗刷了陳冤般激動。

    可當芮慶榮走出門口之後,纔想起來,這麼多的大人物,他也只是認識一個法國駐滬總領事魏爾登,可王學謙也沒說,對方一定會宴請他啊爲什麼好像是他家裏請客似的,想去就去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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