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企業要興盛,趕上好時候,運氣好,加上掌舵的人沒犯大錯,興許能成事。

    在民國,做生意的,只要不是投機倒把,想幹一番事業的,都有一道邁不去的坎洋行。

    英國人的洋行,美國人的洋行,日本人的洋行

    從小到一個螺絲螺絲帽,大到輪船汽車,不管大小的生意,洋行都做。像怡和洋行,在蘇州河邊上就有包裝工廠,組裝機械配件,然後出售。想要在如此環境中,脫穎而出,確實不容易。

    以至於在民國,除了早期的官辦工業興盛了一段時間,隨着政府在工業上不再投入,整個國家的工業大環境,就一直沒有多少起色。擺在眼前的就是紗廠,紡織工業,歐洲的戰爭結束了,棉花的產量降低,加上各地戰爭不斷,民族資本業將面臨一個很大的危機。首當其衝的就像是大生紗廠、恆豐紗廠,這一類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廠。

    如果沒有銀行業的支持,還有銀行公會在政治地位上的提高,這些民族資本集中的產業,將很快成爲洋行的眼中釘,首當其衝的成爲其要擠垮的對象。

    而銀行無法給予及時的支持,也是這些紗廠最終走向倒閉的原因。

    當然這些話,王學謙是不會說的。但是他可以說的有很多,民國本土銀行有很多外國銀行沒有的優勢,比方籌集資金容易,辦事點多,如果整個行業聯繫緊密,那麼外國銀行就很難針對民國的銀行業下手。但同時,民國沒有像樣的工業,沒有足夠的工廠,對於銀行業來說將失去其擴張的機會。

    這也是民國的銀行業雖然在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中前期,發展迅速,但是整個行業來說,大銀行在工業國家中連小弟弟的都不是。

    就像是王學謙當初在紐約收購的第一家銀行,代美商業儲蓄銀行,一家不入流的社區銀行,小的不能再小的銀行,但是這家銀行的資產也超過了500萬美元。

    而資產500萬美元的銀行,就算是十年後的民國銀行界,也是一流的大銀行。

    尤其是眼下的銀行業,更是混亂,有的經理是留學歸來的高材生,學習的是西方的銀行模式。這些人更加重視行業內部的合作和發展,很少有人會想老子一人打天下的。但是這個時期的民國,還有一些根本稱不上銀行,但在行使銀行職權的機構,比如說錢莊。

    想要整合行業,本來就不容易。不僅僅需要一個共同的目標,良性的競爭,還需要大量的專業人才。

    好在上海,第一家商業學校已經籌備完成,就等開學了。

    馬寅初不情願的當上了這家學校的校長,而銀行公會成了這家學校最大的投資者,每年將投入的資金不少於50萬。招收的學生也從中學中招考,當然學費全免是一個優勢。至少吸引不少學子報考的原因就是,畢業之後能夠在收入不錯的銀行找到職位。

    一開始,王學謙也不想這麼幹,因爲發展太慢。

    學生從學習記賬,到最後能夠勝任銀行工作,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本來想着只要資本充裕,那不是分行遍地開花,生意做遍天下

    可事實,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就像是被擱置的漢冶萍收購計劃一樣,王學謙一開始也想着把這家鋼鐵聯合企業接手過來,然後就能大幹一場,鋼鐵洪流的目標就能實現了。

    而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張之洞當初找英國人來設計漢冶萍的時候,是準備這家工廠建成鋼鐵巨無霸的,一百萬噸的鋼鐵年產量,也說得過去。可問題是,誰家百萬噸的鋼鐵公司,附屬的煤礦一年只能供應三十萬噸的

    按照生產一噸鋼,需要一噸二煤炭來計算,漢冶萍的產量也只能在二十五萬噸左右晃盪,這不是開國際玩笑嗎

    還有一個大問題就是,工人。

    沒有熟練的工人,只能自己培訓,招工也不容易,民國可沒有什麼技校、中專什麼的。技術人員,要麼身份高的嚇,甩出的派斯要麼是伯明翰大學的學位,或者是芝加哥大學的碩士。

    這樣的人,放在車間裏屈才了,放在研究所,根本就用不了多少。

    還有一種就是連數都數不明白的農民,倒是有把子了力氣,可一說到技術,開口就是一句外語:“你說了個啥”

    說了也等於白說。

    其實漢冶萍就算放在王學謙的手裏,也只能關着生鏽,除了煤礦運作不要費心之外,鋼鐵廠也只能部分開工。因爲根本就沒有那麼多合格的工人。想要開工,還得培訓。不僅如此,基礎的技術員也匱乏,高端的倒是不少,可就算是王學謙在 黑心商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不好意思給留洋歸來的海龜,每個月發幾十塊錢養家吧

    他真要這麼幹的話,立馬就能成爲文化界的公敵,旅歐留美學生中的敗類。

    心急之下,王學謙的步子也不由的誇的大了一點,眼前就有一位當着他的面來訴苦的。

    上海商業學校,從籌備起就不缺錢,但是讓作爲校長的馬寅初提心吊膽的是,作爲學校的校董,王學謙一天一個想法,讓他有種猝不及防的擔憂。

    本來第一期開學,準備招收的學生只有50人,但王學謙當成就反對,少於200人,學校不要辦了。無奈之下,馬寅初只能去杭州,寧波等地招生,等到銀行年會之後,王學謙又改主意了,要招600的學生。本來200的學生,就已經讓馬寅初心裏負擔極重了,一下子多招收400人,校舍倒是不缺,可老師呢

    “要不你去南京一趟”

    王學謙給馬寅初支招道:“反正東南大學今年招生就一百多人,經濟系估計也辦不成了,你去活動活動,讓學商科的幾個講師來商業學校授課,和郭校長說話的時候就用借,我們搞聯合”

    “得了吧有借無還是吧”馬寅初也看出了王學謙的把戲,不太光明:“子高,你也替你哪位師兄着想一下,他老人家求爺爺告奶奶的,才辦了一個學校。統共才只有四個系,你倒好,挖人連塊的挖,把一個經濟系的老師都挖走了,你讓郭校長怎麼想要不你去說。”

    王學謙託着下巴,思量之後搖頭道:“我怕他見我之情緒太激動,不太好控制。”

    馬寅初也倒是光棍,一臉的鄙夷:“你覺得郭秉文見我就有好臉色”

    馬寅初在挖人行動中,算不上急先鋒,但也逃脫不了幫兇的名頭。也就是郭秉文好脾氣,要是換一個脾氣暴躁一點的,說不定就追着他要索命了。

    當然,馬寅初在不受待見,去郭秉文辦公室的時候,至少還能享受到一杯熱茶的待遇。但衛挺生的待遇就差很多了,不甩臉子已經算是不錯了,王學謙自認在郭秉文這位校友的心目中的地位和衛挺生屬於難兄難弟的級別,也不準備去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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