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世爭鋒 全文閱讀 >第1145章主弱枝強
    馬尾的衰敗並非戰爭,其實是一個政治的產物,人死政息。

    馬尾港最輝煌的時期,整個港口都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軍艦,有十九世紀中葉流行的鐵肋雙層硬木軍艦,也有之後的鐵甲巡洋艦,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馬尾港自行建造的新型戰艦。碼頭上人聲鼎沸,有牽着馬匹拉車的車伕,有喊着號子,籌建碼頭的壯漢,也有巡視各地的官員。遠處高聳的煙囪,見證着華夏一個時代的開始工業時代。

    這是一個釘子,一個螺絲都是軍港內生產的,擁有亞洲第四強大的艦隊,擁有上萬的產業工人,也擁有一度輝煌的亞洲第一造船廠的桂冠。能夠自行設計並建造1500噸級別的巡洋艦,這還是在四十多年前。那時候的馬尾,達到了一個軍港所能達到的巔峯,造船廠,海軍學校,鋼鐵廠,專門的造艦設計師

    這是一個讓所有馬尾人都自豪的過去,也是一個只能緬懷在記憶裏的過去。

    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在一個人過世之後,漸漸地被高層放在了可有可無的地位上。這種尷尬,直接導致了中法戰爭之中,南洋海軍沒有強援的尷尬局面,最後全軍覆沒。政治的放棄,指揮上的失誤,戰略上的短視,讓個輝煌的軍港一下子從巔峯跌入谷底。

    可以說,左宗棠的故去,對於整個他牽頭髮揮的近代工業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和他打了很久擂臺,卻一直沒有怎麼贏過的李鴻章統攬大權,開始了屬於他的洋務運動。

    如果,左宗棠沒有死,而是活到中法戰爭

    如果,左宗棠沒有死,活到了甲午戰爭

    在任何時候,李鴻章都不是一個能夠挑起危局大梁的人,雖然這個人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隱忍。但在站在狂風暴雨前,他往往會給自己留一手。這是性格決定的,也同時是命運決定的。李鴻章是一個文人,他的崛起就像是朝廷需要標榜文治的功德一樣。在平時,他能夠將事情做到很好,甚至是極致。但在要命的戰爭來臨的時候,他總是會猶豫。對手越強,他性格中懷疑的那部分就會被無限的放大。

    這也是他在訓練淮軍,加入平叛太平天國運動中的時候,屢戰屢敗,卻從來沒有放棄過。

    如果讓這個人擔任國家戰略的統籌大計的時候,他還是能夠做到很好。

    可戰略高度要變成戰爭力量的那一刻,他就會遲疑,就會擔心,萬一手裏的牌都丟了,怎麼辦

    左宗棠不是這樣的人,他性格堅毅,外人很難左右他的信心,而且從來不會選擇退縮。這也是他能夠平叛新疆,而其他人不行的原因。如果他能夠活到中法戰爭,法軍甚至在海上的勝利都無法保證。因爲他一定會把北洋艦隊也一起拉上,他面對戰爭,永遠就是獅子搏兔的絕殺,絕對不會有第二種選擇。

    所以,左宗棠纔會在聯軍攻克南京之後,對曾國藩勸進。

    左宗棠的性格中,沒有敬畏,他從來不相信一個王朝曾經的輝煌能夠重返。他只相信實力,在實力優於對方的時候,就不該是躲躲閃閃的逃避,而是正面交鋒,一戰定乾坤。

    而他的故去,讓清廷失去了最後一個能打勝仗的軍事統帥。

    也同時帶走了馬尾這座軍港最後的輝煌。

    馬尾,曾經是東方最大,也是最繁榮軍港,同時也用過亞洲最大的造船廠,當日本只能從英國購買軍艦的時候,馬尾已經能夠自主設計並建造鐵甲巡洋艦,雖然噸位不大,一千多噸的樣子。但當時日本最大的軍艦也不過二千多噸,還都是從英國購買的。這裏曾經是華夏海軍崛起的希望,承載了一代人所有的寄託。

    可是一個人的故去,讓這一切都變成泡影。就形式一個華麗的肥皂泡,外表五光十色,但卻脆弱的一捅就破。

    三十多年之後,馬尾已經失去了昔日的榮耀。但馬尾人卻並沒有放棄,這種固守在廢墟上的茫然,讓這裏的人變得脆弱,神經質一般的敏感,擔心再一次成爲犧牲品。而這種情緒又很容易感染周圍的人。以至於,成了一個煩躁的羣體,在任何變動到來之前,都會表現出一種狂躁不安的跡象。

    雖然作爲自己人的巴玉藻的勸說下,大部分工廠的技工,學堂額學員,都表現出了一種相對的剋制。

    但看到那些該死的測繪隊開始收集整個軍港的圖紙,似乎表現出失望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內心緊張起來。巴玉藻和王助是自己人,但他們是後來着。來馬尾才幾年啊就憑藉上頭的器重,才獲得了讓人羨慕的經費。

    在潛意識裏,他們還是把巴玉藻籌備起來的飛機工廠當成了外來戶。

    這沒有什麼稀奇的,排外可不是一個民族狹隘的性格,而是人類的普遍性格。美國政府排擠華人,西班牙人,墨西哥人,都一樣。歐洲連自己人都排擠,吉普賽人的悲劇就是最好的縮影。

    越來越擔心的人羣,站在曾經喧鬧的碼頭上,看着測量船上的工人不同的測試港口的深度。誰都知道,馬尾已經幾十年沒有清理淤泥了,淤泥堵塞航道也是衆所周知的。清淤的工程很大,相比一個在內河的港口來說,很多其他地方的港口卻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比如,寧波的港口,依海而建設,在成本上絕對會優於馬尾的選擇。

    “我們不能再這樣傻等下去了,巴玉藻他們都是留洋的博士,去哪兒不都得供着可我們不一樣,妻兒老小都在馬尾,去不了別的地方”

    有人開口,就有人符合。

    “是啊一大家子人呢這可怎麼辦”

    “海軍不能沒有馬尾軍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這個話不能說的這麼絕對,只是最好能夠給個準信,這樣拖着,也不是個事。”

    “可巴總工不是將人員名單造冊了嗎可能會有轉機。”

    “他們飛機工廠用的工人,都是原本馬尾最好的技師,造冊自然不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被剔除,可是你我呢我們不過是賣力氣的力工,離開了馬尾,還能做什麼,去碼頭扛包嗎”

    “這個”

    說一千到一萬,主要原因還是巴玉藻等人沒要來錢,馬尾的工人已經好久沒有拿到工資了。而飛機工廠至少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經費被卡住了,但至少籌備的時候還有一點剩款。

    這些錢,至少維持喫飯問題是不用擔心的。

    另外,飛機工廠的條件要好過船務局其他工廠太多,被嫉妒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大家一起落難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安慰的心裏,覺得倒黴的不是自己一個。可一旦看到同爲落難的兄弟有來了希望,而自己沒有,不說別的,就是那種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看不到的絕望,會讓人突然情緒暴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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