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燮元並不是民國曆史上第一個漢奸,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對於松井石根來說,這樣的人巴不得更多一些纔好,他雖然接到的任務更多的是滲透,是給日本工商業創造更多的利益。但骨子裏,他是一個軍人,一個擁有強大侵略野心支撐的日本軍人,在他的字典裏,日本的民衆是要無條件的服從軍方的利益,同時也是無條件服從國家的利益。

    他不應該在爲國家做出貢獻的同時,受到本國商人的質疑。

    可這種質疑卻如同雪片一樣的到處傳播,讓他頗爲困擾。

    其實更困擾的不是他,而是日本在民國投資紡織業的公會成員,這些人背後都有大財團的影子。比如住友財團、三井財團、都在紡織業有很大的投入。

    相反之下,日本紡織業的巨頭,發明世界最先進織布機的豐田公司卻反應並不強烈。

    這家以紡織業發家的企業,正在尋求企業的再發展,正在考慮放棄紡織業,甚至賣出豐田公司在所有紡織行業的專利,用來獲得初始發展基金,轉行。

    而在日本紡織行會內,所有的矛盾和牢騷都集中到了行會的副會長長庭野夫的面前,他松井石根口口聲聲的說他會想辦法給紡織廠帶來足夠的原料。鑑於這個約定,紡織行會才放棄了對松井石根手中的那筆資助款項的控制權。

    可到頭來,松井石根壓根就沒有打算給日本紡織廠尋找原料,錢都作爲公關費給了民國的軍閥。

    這種欺騙了民族感情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等到這些行會的大人物發現,錢沒有了,棉花也遲遲不見蹤影。留給這些紡織廠業主的是一個巨大的騙局,然後眼巴巴的看着民國紡織廠卻再準備銷售旺季的商品。這口氣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木已成舟,但這股怨氣卻無從宣泄,得找人去罵他一頓。

    如果可能的話,在本土尋找有影響力的大人物訓斥一二,好讓松井石根知道他是如何的魯莽,給帝國的工業造成了多大的損失。而這個人就是長庭野夫,因爲其他人也清楚,他們的身份不夠。畢竟松井石根已經不是七八年前在上海擔任情報武官時期的佐官了,而是帝國的將軍,不是隨便那個人就能去找晦氣的。

    長庭野夫發現自己被加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可面對宣泄的對象,恐怕不會有什麼道德感。

    這是一個喫力不討好的工作,一個不好,會激起松井石根的反感,甚至是報復。畢竟松井石根在軍方的後臺很硬,硬到連住友財團都可能有所顧忌。當然,如果長庭野夫是住友財團的社長,恐怕根本就不用擔心松井石根的自尊,大嘴巴子抽上去,顧忌對方也不會反抗。可他不過是住友財團龐大利益羣體之中的一個小人物,要不然他也不會在上海管理一家紡織廠了,而是進入住友財團核心的金融業了。

    好在松井石根自掘墳墓,犯了衆怒,他倒是不用太顧慮對方的感受。長庭野夫走進了松井石根下榻的海軍俱樂部,在這裏,松井石根也很不習慣,有種寄人籬下的憋屈。可在日本軍方,誰讓陸軍在上海連一個裝裝樣子的軍隊俱樂部都沒有,誰又讓海軍有錢呢,俱樂部造的超級豪華

    當然,這還有一個原因,日本陸軍不允許在上海擁有駐軍,這是清朝時期的條約就限制了的。要是弄一個陸軍俱樂部,非出事不可。不過在日本軍隊內部,陸軍一直對海軍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海軍可以要求內閣用舉國之力來建造價格昂貴的戰列艦,而在陸軍之內,連機槍的數量都被限制地死死的,這就是區別對待。

    不僅如此,甚至連榮譽都是海軍的,留下的殘羹冷炙,海軍看不上的纔有陸軍的份。

    更氣人的是,松井石根在日本海軍俱樂部竟然還要收費

    喫着家鄉口味的刺身,松井石根氣憤的沾着醬油,心情極度鬱悶地放下筷子,惱怒道:“這些海軍的官僚。”

    在日本軍界,沒有念過士官學校的低級軍曹罵中隊長,大隊長官僚主義;當然他們的怨氣比不上那些只有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卻沒有資格獲得推薦進入陸軍大學的中級軍官,羨慕嫉妒恨地看着年紀輕輕就成爲他們上司的陸大畢業生;最大怨氣在於陸軍對海軍的抱怨。自從日俄戰爭之後,全殲俄國遠東艦隊的日本聯合艦隊成了日本國內最大的權閥,陸軍都是狗孃養的,海軍不要的纔給陸軍是常態。

    松井石根還在爲陸軍地位的不公而憤慨的時候,他的一個苦主找上了門來。

    長庭野夫一點都不想和松井石根打交道,這個人給他的感覺特別的虛僞,做作,表面上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可他沒有辦法,帶着日資紡織業的共同聲討而來。

    “松井將軍,您的生活真的讓人羨慕啊”

    長庭野夫聲音的語氣中,一點都聽不到敬語的恭敬味道,反而是帶着粉刺和質問。

    松井石根哈哈笑道:“長庭先生,你我立場不同而已,何必說話如此遮遮掩掩有什麼說什麼好了,松井自問在任何事上沒有做過對不起帝國的事。”

    “是嗎”

    長庭野夫拿起侍者送來的筷子和調料,吃了一口,口中咀嚼着鮮美的海鮮,卻味同嚼蠟:“好吧,我很想幫松井先生說話,但是沒有理由。你知道,在上海的日本紡織工廠不少,規模普遍在中等以上,這些工廠表面上看不過是一家外來的企業而已。可實際上,你不明白惹怒這些人對您並沒有好處。”

    “你是在威脅我”松井石根眸子中迸發出兩道寒光,他是一個軍人,一個職業爲殺人的軍人,鐵石心腸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性格。他是那種會將任何一種對自己的威脅都當成敵人,並在第一時間掐死對方的屠夫。

    長庭野夫並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面的小人物,反而不以爲意地調侃的看着對方,眼神挑釁,卻不給對手任何抓住把柄的機會:“當初你來上海,是有承諾的,這方面青木將軍或許沒有給你說清楚,難道坂本將軍也沒有和你說清楚”

    “這裏不是屬於軍方的戰場,而是屬於帝國的商業界。如果你惹怒了所有人,抱歉事實上,你已經在這樣做了。或許你並沒有感覺倒事態的嚴重,但我的有些同行們已經準備回國去告御狀了”

    “告御狀”松井石根忍不住笑出聲來了,他雖然貴爲將軍,但想要見到天皇也不容易,如果沒有特別的召見的話,這輩子恐怕也沒有幾次機會見到天皇。

    他倒是在陸軍大學的時候,因爲成績優秀,獲得了覲見的機會。

    松井石根想不通的是,這些在他眼裏毫無用處的商人,唯利是圖的小人物竟然還有見到天皇的機會,這不是扯嗎“長庭先生,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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