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布雷唏噓地看着電報,覺得有點好笑。宋大公子那樣過於嚴肅的臉,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紀,用什麼來形容呢
陳布雷是老師,他很喜歡地將所有認識的人用學校中的職務來形容,比如王學謙,自然是校長級別的。宋子文也是有相應的職務,對於二十歲就能長成訓導主任的那張面孔,陳布雷覺得這肯定算是天賦異稟,宋子文不投身教育界,肯定是教育界的損失。
自始至終,陳布雷都沒有將宋子文想象成是一個年輕人,一個對美好愛情有着深深憧憬的年輕人。
訓導主任是沒有性別的在學校,訓導主任還有一些特定的符號,比如說嚴肅、苛刻、固執等等的代名詞。
將這份從上海送來的電報送到王學謙的手裏的那一刻,連王學謙都有些詫異。宋子文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了,這傢伙是咬碎了牙齒往肚裏咽的主,屬於一肚子黃連水,臉上還是那副看着眼鏡的樣子。要他開口求人,等於要他的命一樣難。
怎麼去評判宋子文這個人的性格呢說他城府深也可以,說他心思重也行。可就是不像是懂得風花雪月的主。這樣的人,如何迷戀地盛家的七小姐如癡如狂的恐怕連王學謙都不相信愛情是如此簡單
不對,這裏面肯定有姦情
宋子文當然不知道他的形象在好友的心目中跌落好幾個檔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王學謙的朋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大部分都是留美生,隨着陸續回國,很多人都已經在各自的領域獲得了一席之地。主要分佈在政界、商界和學界。但是在對待愛情上,這些人幾乎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極端,一種極端像是胡適,整天買醉,喝到七葷八素的時候就抓着風塵女子的手使勁的揉,一個勁的訴說他的苦楚。他苦,有比被他抓住手倒苦水的風塵女子還要苦命的嗎天天換妹子,夜夜做新郎,生活浪蕩不羈,恨不得聽他訴苦的人都要抽他兩個嘴巴子,這不是倒苦水,完全是毫無節操的炫耀他的生活如何精彩豐富。
另外一種就是以宋子文爲代表的道德模範型的,自己潔身自好不說,彷彿完全是愛情的絕緣體,不喝酒,不好色,平日裏除了埋頭工作就好像脫離了低俗趣味似的,看着都不像是一個年輕男人該有的心情,透着一種不符合年輕健康男人的古怪。
王學謙看了一眼電報上的文字,戴笠這傢伙最近越來越會來事了,知道宋子文和王學謙的關係,所以電報不限於篇幅,消息一字不漏的寫了上去。
比如,宋子文捱打。
宋三小姐鬧事。
之類的,很多。可就算是這樣,宋子文還是站出來給盛家求情,當然這種求情並不是用他和王學謙的交情來說事,而是委婉的提出盛家願意爲他們的錯誤付出相應的代價。
“佈雷,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愛嗎”王學謙心中一陣好笑。宋家的六個姐妹,老五蔫了吧唧的,恐怕不成。老六年紀還小,還看不出。可是就四個成年的兄妹之中,說到癡情,恐怕也就是宋子文和這個字搭邊了。
“無緣無故的愛”
陳布雷也是腦袋一陣眩暈,好端端的王學謙爲什麼會問這樣的古怪問題。而且他對這樣的愛,卻是毫無感覺。東方人在個人感情上的含蓄,讓絕大多數年輕人都忌諱這個詞。只有少數的時尚人士纔會將愛,看的非常重,也不忌諱說出口。
王學謙解釋道:“就是一見鍾情那種,但沒有那麼強烈。不爲索取,不爲年齡,就是兩個人想要在一起。”
“沒有媒妁之言嗎”陳布雷詫異道。
王學謙愕然,如今這個時代裏,沒有雙方家長認可的婚姻都是大逆不道的,是苟合,是要被唾棄和批判的對象。
明白自己忽略了時代特徵,王學謙也是自嘲地笑了笑,沒有繼續在宋子文的問題上糾結下去,不過宋子文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宋子文這個人特好面子,求人的事情這輩子恐怕也就是這一次了,讓王學謙有點不忍心駁了他的面子。
“告訴戴笠,盛家想要消災沒有問題,看在宋子文的面子上,我答應了。但是絕對不能輕饒了他們,具體付出什麼代價,讓他看着辦”
“是的先生。”
陳布雷點頭道,可是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站在王學謙跟前,他很不理解,王學謙爲什麼會在福州一待就是好幾天。原因可能他知道一點,是因爲有美國的一些客人到訪。
可是當這些客人抵達廈門之後,他從名單裏並沒有發現有特別值得注意身份的名字。
陳布雷這些年跟着王學謙,眼界也是高了不少。現任美國總統柯立芝當副總統的時候,他也是和對方一起喝過咖啡,打過橋牌的。而這次到訪的美國客人之中,竟然連一個讓人覺得提升的名字都沒有,就這樣一個代表團,值得王學謙如此興師動衆嗎
“先生,英國代表團的船已經離開了香港,不日即將抵達上海。日本外交團也有外務省大臣幣原男爵率領抵達了上海,您是否要避嫌才住在福州的”
“不是,我是在等美國的客人。”
王學謙理所當然的說道,和陳布雷說話他不用擔心什麼。這是他身邊最值得信任的人了,要是連陳布雷都信不過了,那麼他真成孤家寡人了。
陳布雷不解道:“可是這些客人的名單之中,似乎並沒有政界和商界提別的人,先生是否太過隆重了。”
“有一個人被你忽略了,等他花幾天時間是值得的。”王學謙賣了一個關子,在沒有見到真人之前,其實他也不好確認對方到底是否這的如同他想象的那麼牛逼。
可能是一直被王學謙故弄玄虛的行爲給影響到了,陳布雷的眼神從迷茫到清澈,從不解到堅定。很快將王學謙要等的人和美國劃上了等號,然後要做的就是燃燒腦細胞,將所有的情節都補全之後得出了一個讓王學謙啞口無言的結論:
“是總統特使”
看着一臉激動不已的陳布雷,王學謙也無語了。他想不出來美國的總統特使竟然要混在民間團體之中來民國的地步了。美國人有這麼不靠譜嗎
可當他看到陳布雷信心滿滿的眼神的那一刻,他似乎讀懂了陳布雷到底要說什麼。王學謙也是滿心無奈,這讓他如何解釋陳布雷的理解很簡單明瞭,王學謙眼下的局勢並不好過。主要都是外部的壓力,英國和日本。按照正常的想法,如果王學謙沒有足夠強硬的外援,是很難在接下來的外交談判之中獲得足夠的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