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四人坐在飯桌前,各霸一方。
三個大人都有心事,唯有紫草開懷大喫。
“我也要去。”紫草喫着東西,忽然含糊不清說。
“不許”黃子風斷然否決,“那裏可是大澤蠻荒,你去做什麼”
“我跑得快,惡蛟都追不上。”紫草根本不聽。
小姑娘一直都很乖巧,這次不知道爲何,非要跟着去,更奇怪的是,紅霞不但不勸阻,反而幫腔,“我看,紫草去很合適,憑她的本事,必有大用。”
在一老一小的組合攻勢下,黃子風無奈,最終只得點頭答應。此番雖深入南荒,不過畢竟是大部隊前往,護住她周全應該不成問題。
接下來,氣氛融洽了許多,四人拉着家常,說着未來,都刻意避開鳶飛的話題。
當天夜裏,紫草就住在了雲曉家,她來之前就帶了包裹,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躺在牀上,黃子風怎麼也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兩個影子在晃盪,一會是你,一會是她
隔着木牆,能聽到那邊雲曉和紫草在竊竊私語,也不知聊些什麼,直至深夜。
子夜十分,睏意終於擊敗了黃子風,他喃喃自語着逐漸睡去,“鳶飛,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翌日,清晨,淮水邊浩浩蕩蕩全是人,全首山幾乎都來了,送酋長和勇士們出發。
一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士,在碼頭上站着整齊的隊列,人人精神抖擻。能跟隨黃子風出征,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隊伍分別由五十名刀盾手和同樣數量的弓箭手組成,人人穿戴着最精良的武備。
刀盾手揹着繪有白虎的盾牌,外加長短刀各一把,身着青銅魚鱗甲,頭戴綴着銅片的皮盔。
弓箭手分爲兩支小隊,一隊爲快弓手,另一隊則是長弓手,東夷人和華夏人各半。長弓手的甲冑爲皮甲上罩銅甲背心,快弓手則只着獸皮戰裙。
除了一身武備外,每個人都揹着一個大大的行囊,裏面裝滿了東西。
所有人穿厚底長靴,綁腿扎得緊緊的,乾淨利落,一看就是要出遠門的架勢。
此去雲夢澤,山高水遠,路途艱險,還不知要走多久,一旦離開首山,他們將只能靠自己採集捕獵維生。
武士在若芄和佩觽兩名首領帶領下,面朝北方等待,個個目不斜視。
隊伍盡頭,風桐和浮蘿夫妻倆也整理好了行裝,同樣武裝整齊。
送行的族人看見父兄們如此威武,喝彩聲不斷。
在這隊人的身後,青龍戰船上排着一列武士,只等黃子風到來,他們就將揚帆遠航,按照酋長給出的地圖走一個大折線,順着陌生的江水一直開進雲夢澤。
初陽將要升起,黃子風就要來了。
往日熱鬧的首山村子,今天靜悄悄一片,幾乎看不見人。黃子風牽着雅歌走向碼頭,一路低首,不敢說話。
“是不是嫌我走的慢,急得慌”
身後傳來雲曉清淡話語,黃子風連忙說:“不知道鳶飛怎麼樣了,我怕去遲了會出事”
紫草坐在雅歌背上,自顧哼着歌,絲毫不受兩個大人干擾。
身後傳來幽幽一嘆,黃子風身軀一緊,停住了腳步。
黃子風鬆了口氣,向後一招手,一直跟在最後面的九色和狗子立刻上前。
“等我回來。”
黃子風撂下一句話,不用他催促,九色立刻彈射了出去,玩命往前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狗子夾着尾巴跟在後面,同樣拼命奔跑,姿態怎麼看怎麼彆扭。
“雲曉姐姐,我也去了。”紫草對着雲曉打了聲招呼,雅歌也飛躥了出去。
人和獸轉眼走完,原處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雲曉,看着他們遠去的方向,淚眼模糊,低語着,“你們可都要平安回來”
其實黃子風心裏也很不好受,糾結的無以復加,以至於從頭至尾都沒敢看雲曉一眼,他怕自己承受不住人家的目光。
騎在風馳電掣的九色背上,他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反覆唸叨着,“等平安找到人再說,等”
不知不覺來到了碼頭,立刻傳來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只見今天的九色和雅歌,同樣披着精緻的皮甲,鹿角上扎着一根染紅的布條,隨風展橫,當真神獸下凡一般。
再看騎乘的兩人。
黃子風一身獸皮戰裙,腰畔分掛着一對帶鞘的長刀,身後揹着精巧的獵弓。
要說武備,自然沒人能和黃子風相比,他的皮甲實際是雙層的,前胸和後背內襯着鐵片,韌性極強,當代根本沒有銳器能穿透。至於他的雙刀,伯寒經過幾個月試驗後,終於打製出了一對鋼鐵武器,現在就背在他身上。
從青銅到鋼鐵,絕對是劃時代的一大步。只可惜伯寒這次成功有很大運氣成分在裏面,往後再也打不出合格品了
再看紫草,只見她着一身輕甲,身後揹着一張精緻的大弩,額頭上九根紅羽隨着奔跑亂顫,格外奪目。
那張弩是黃子風設計出來的連弩,可備弩箭八隻,攻速遠超最快的快弓手。
一片歡呼聲中,九色一頭衝上碼頭棧道,不住踏着蹄子,神態焦急。
黃子風比它更急,不等停下就揮手大喝:“立刻上路,不得耽擱”
早就做好準備的武士們大聲呼喝,立刻全都單膝下跪,解下背囊,從裏面取出一張捲成桶的皮子,開始鼓腮吹了起來。
皮是野豬皮,殺的時候不下刀刃,而是用棍棒打死,然後割開右後蹄往皮下吹氣,直到將皮肉完全吹分離,蛻下來得到一張相對完整的皮。這樣的皮子經過揉制處理後,將兩頭紮緊,就成了原始充氣筏子,隨吹隨用,不用時可以捲起來。
這種皮筏子流傳幾千年,直到二十世紀,黃河流域依然有人用。
此去雲夢澤,免不了涉水過澤,帶着這樣的皮筏子有大用。
眼看武士們仍在吹,狗子焦急萬分,突然縱身躍起跳進了淮水裏,遊向對岸。黃子風正待喝止,九色居然也跳進了水裏,追着狗子游。
武士們急壞了,也不顧筏子還沒吹滿氣,紛紛拋下水,手腳並用追着劃。
岸上的人們一擁而上,一直走到淮水邊,揮着手大聲祝福。
待命許久的青龍戰船開始揚帆,緩緩脫離碼頭,開向淮水下游。
南下尋人的旅程,就這樣匆匆忙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