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瑗這些年的辛苦,他們比誰都看得更清楚,比誰都心疼,所以也比誰都更恨司徒凌梟的無情無義。路瑗知道他們是因爲替自己打抱不平纔會這樣,所以並沒有責怪,只是波瀾不驚道,“首先,我跟司徒凌梟是和平分手。其次,作爲醫生,我相信你們不可能真的見死不救。所以,我們還是跳過這個話題,
直接開始分析病情吧。”
key看到路瑗態度堅定,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嘴上卻不肯服軟,冷笑着說了句,“你還真是心寬。”路瑗假裝沒有聽到,低着頭將自己剛複印好的病歷資料發給大家,“我下午五點還約了ryan教授,所以只有一個小時時間。先給大家十分鐘時間瀏覽病歷,接下來四十分鐘是病情探討,最後十分鐘做會議記
錄和總結。”
其他人聽到路瑗的話,立刻打起精神開始瀏覽病歷。
不出路瑗所料,所有人看完司徒凌梟的病情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有人乾脆直接問路瑗,“老大,你就直說你心裏有幾成把握”
路瑗眼瞼微微下垂,淡淡說道,“一成都沒有。”
實驗室裏陷入死寂。
許久後,才又有人開口勸她,“lynn,要不我們還是放棄吧”
路瑗脫口而出,“不可能”就連key都忍不住勸她,“lynn,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放不下司徒凌梟。可是他現在這個病病情如此複雜,而且還拖了兩年多,現在差不多已經是燈枯油盡了。那些世界一流的專家學者都拿他沒辦法,你
又何必再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
“夠了”路瑗根本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團結地拒絕,一時間只覺得腦子裏亂成了一團麻。
雖然她這兩年多裏,時不時想起司徒凌梟,還是會恨得咬牙切齒,可她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不,她不能就這麼輕易地便宜他,她要他活着,這樣她才能將他曾經給她的傷害,一點點地返還給他
“lynn,你冷靜下,並不是說我們不願意救他,而是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根本就做不到”
路瑗已經根本聽不進其他人的勸,直接就拿起手機走出了實驗室。
key從後面追出來,一把拉住她,“lynn,你想幹什麼”
路瑗緊咬着脣沒說話,用力掙脫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key心裏放心不下,繼續追上去,一把將路瑗拽過身,才發現後者不知何時竟然紅了眼。
路瑗這樣倔犟要強的人,從來不輕易將自己的柔弱示人,所以即便是親如閨蜜,key也從來沒有見她落過淚,一時間只覺得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lynn,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
“你不理解,你也不可能理解”
永遠不會有人理解,愛一個人,從前世到今生,到底有多苦。
前世的她,爲了他付出了青春,付出了生命,付出她所有的一切,還要將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底,到死也不能宣之於口。
而這一世,她更是從重新後就開始千方百計接近他,只爲了能夠更加名正言順跟他在一起,不重蹈前世的悲劇。
可是她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兩年半前是一張離婚協議書,而現在,則是病危通知
路瑗咬着牙推開key,直接衝出學校,攔住一輛計程車,坐進車後頭也不擡地說道,“去機場。”
望着計程車揚長而去的輪廓,key嘆了口氣,只能返回實驗室,通知大家都散了,然後給ryan教授打了電話,幫路瑗取消了和他的會面。
飛機降落到紐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路瑗下機前,特意打聽了下之前飛劍橋市那趟航班上,遇到那個打翻果汁的空姐。
機場的工作人員告訴她,那人只是個新來的實習空姐。
下午在飛機上打翻果汁後,她立刻就被取消了實習資格,被撤回航空學校重新學校,只有通過新的考覈後才能繼續任職。
路瑗聽說這女人的確是國航的人後,心裏踏實了不少,也沒心情再去深究,直接就趕去了醫院。
司徒凌梟跟王妃一樣,都是醫院的重要病人,單獨住在一個院落裏。
王妃住的是玫瑰園,而司徒凌梟住的叫丁香園。
路瑗一下車就直奔丁香園,不料勞倫斯院長卻剛好從司徒凌梟的病房裏走出來,看到路瑗風塵僕僕而來,先是一愣,隨即笑得滿臉欣喜,“lynn小姐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身後並沒有,不由得有些詫異,“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研究小組呢”
路瑗實在沒有辦法開口告訴他其他人都不來,所以只能避開他的目光,朝着病房裏望去,“他的情況怎麼樣”
病房裏一片漆黑,她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提起司徒凌梟,勞倫斯一臉愁容,無奈地搖了搖頭,“已經開始出現心力衰竭,長時間昏迷,如果再不進行手術,恐怕撐不了兩三天了”
路瑗的指尖驀地一涼。
隨即,十指緊攥成拳,尖銳的指甲在手掌心裏,剜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身體裏血液被凍住的緣故,她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不停發抖,“怎麼會怎麼可能這麼快我看過資料他之前身體一直很好”“這種病之所以可怕,不就是因爲前期根本就看不出異常嗎”勞倫斯院長嘆了口氣,十分惋惜,“其實說快也不算快,以他當初的病情,能支撐一年已經是不錯,他卻硬撐了兩年多,這已經算是醫學史上的
氣奇蹟了”
路瑗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
她看着勞倫斯院長,不甘心地反問,“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勞倫斯院長搖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lynn小姐,能不能救活司徒先生,現在就看你和你的團隊了”
路瑗苦笑。
團隊
她哪裏還有什麼團隊
“對了,你還沒看過司徒先生的情況吧”勞倫斯見她不說話,也不再多留,“進去看看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路瑗點點頭,默默伸手握住門把,然而卻遲遲沒有推開。
她只覺得自己從來像此刻沒有這麼怕過,就連當初被煞親手掐死,被困在北嶺荒山發着高燒,她都沒有怕過。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沒有膽量去面對他。
雖然她在心裏一再告訴自己,那只是個背叛了她的男人,不值得她同情,更不值得她傷心。
然而終究還是沒法說服自己。
她對這個男人的愛,已經遠遠超出了她自己的預料,打破了她向來引以爲豪的冷靜和理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的一彎殘月已經從牆角升到了院子正中,清冷的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她才強咬着牙,扭開了病房的門。
勞倫斯院長早就撤走了病房裏其他護士和守衛,所以偌大的病房倒是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月光從窗口泄進來,映得滿室銀光。
雖然並不能完全看清房間的情況,但勉強也能夠視物。
病房裏四面都擺放着花束,淡淡的馨香倒是將房間裏的藥水味減輕了不少。
路瑗一擡頭,便看見躺在屋子正中間那張病牀上的男人。
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軀,此刻卻枯瘦如柴,即便是穿着病號服,也無法掩藏他的瘦削,反而更襯出病號服的寬大空蕩。
路瑗死死摳着手心,才強忍着沒有掉淚,放輕了腳步走到牀前。
司徒凌梟仍在昏睡中,兩撇英挺的劍眉緊蹙成一條線,呼吸輕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斷。
路瑗咬着牙,輕輕擡手撫上他的側臉,摸到他尖得硌人的臉角,心頭像是如刀絞般難受。
誰能想得到,前幾日還權勢滔天,風光無限的男人,轉眼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擁住他,可是擁住的卻不是從前寬闊堅實的胸膛,而是堅硬硌人的骨頭,她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眼淚像斷了線似的從臉上滑下,沾溼他胸前的病號服。
司徒凌梟似是察覺到她的到來,眼皮微微抖了兩下。
路瑗嚇了一跳,知道他可能要醒了,立刻放開他,抹掉眼淚朝外走,誰知纔剛轉身,手腕卻被人抓了一下。
只是一下,便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阿瑗”
司徒凌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喑啞如破絮,卻宛如密密的細針刺入她的心臟。
她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的發冷,很想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可是腳下卻又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路瑗”
司徒凌梟大約是以爲路瑗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所以拔高聲音又喊了一次,只是因爲太過用力,話還沒說完就咳了起來。
路瑗就是心再狠也看不下去,轉身替他倒了杯水,喂到他嘴邊的時候,他卻不肯喝,只拿一雙黝黑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路瑗咬着牙,別過頭冷冷說道,“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