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吩咐人去置辦了些香火紙錢,領了蘇鳳錦連夜冒着大雨去了亂葬崗,折騰到大半夜纔回府。

    蘇鳳錦沒旁的法子,只得在主屋的偏房歇下了。

    次日天色微微亮,戰青城便去了江南屏州治理水患一事,蘇鳳錦便迫不急待的想回東屋去。春芽遞了塊擦臉的毛巾給她,嗤笑道:“你也不瞧瞧東屋淹成個什麼樣子了,你若是去了,是要躺在船上睡覺不成見天的就你會作些。”

    蘇鳳錦淨了面,挽珠伺候着她更衣,撇着嘴悶悶的道:“小姐,你是不知道,爺去江南屏州的時候,把那西屋奶奶也一併帶了去了,外頭的人都說爺與西屋的情深着呢,呸,當真是瞎了眼,看不出來嗎,爺對我家小姐纔是真愛呢,小姐,你可要緊着些了,要不然到時候蘭馨回來肚子裏再揣個孩子,那小姐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春芽捲起遮光簾,陽光從外頭跳起來,落在春芽迷濛不清的臉上:“哼,這幾日那兩位妾室也要回來了,那兩位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你還是讓你家小姐自求多福吧。”

    託了春芽的烏鴉嘴,那兩位妾室確是下午就回來了,在老夫人的院中一呆便是大半日,哄得老夫人笑聲朗朗的,好不高興。

    蘇鳳錦一直呆在主屋不曾出去,老夫人也懶得提起蘇鳳錦,也就沒有鬧出什麼風波來,那夏雨一天到晚的下個沒完,惹人心煩。

    蘇鳳錦呆坐在窗邊,雨簾子在她的身後織成了線,憶秋撐了一把傘跑來尋她,見她還在刺繡,忙道:“你倒是悠閒,怎麼樣那兩個妾室沒爲難你吧”

    蘇鳳錦失笑:“不曾。”

    “你怎的跟個軟柿子似的,任誰都能欺你一欺,那兩個小妾可不是什麼好招惹的,一個是戶部侍郎家的嫡女,一個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那兩個人,先前在長安城的時候派頭可大着呢,見天的就知道賣乖討好,背地裏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總歸得防着些。”

    憶秋在這長安城裏這麼多年,什麼樣的路子不清楚的。

    蘇鳳錦繡了個荷包遞給她:“我瞧着你上次那個荷包有些舊了,就給你新繡了一個,你看看可喜歡。”

    “喜歡喜歡,姐姐,你這手工可真巧,唉,跟那將軍佩戴的那個繡工原是極像的,他那個也是你繡的”憶秋把玩着這荷包,只覺得布料什麼的,無一不是精細。

    “不是。”蘇鳳錦回得清冷,聽不出甚情緒。

    “對了,那些個衣物與繡線的,我已經差人去取了,一會兒讓安吉給你送過來。你瞧着繡就成了,沒什麼時間限定,這是定金,一千兩,你先拿着用。”憶秋取了銀錢放在桌案上,春芽頓時眼都綠了。

    蘇鳳錦卻是推脫:“我尚未開始繡,怎能拿錢。”

    憶秋心裏暗襯,不拿可不行,畢竟戰青城說了,蘇鳳錦能收多少,戰青城就雙倍給她多少這一千兩翻一翻可就是兩千兩了。

    “是金主給的,再說,我那份早就收了,你拿着就是,那兩個妾室”憶秋又將話題轉了回來。

    蘇鳳錦瞧着那一千兩發,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聽聞近來長安來了許多難民,你便幫我個忙,拿這一千兩去城西那頭的空地支些帳篷,買些粥菜的過去,也好讓那些難民有個安頓的地方,眼下天氣涼寒,莫要風寒纔好。”

    見憶秋面帶猶豫,蘇鳳錦不安的問:“一千兩少了嗎”

    幾文錢就可以買一斤米了,一千兩應該可以買許多才是。蘇鳳錦有些忐忑,那窮苦的日子她不是沒有過過,只是,眼下這麼多人來了長安,長安城是鬧起暴亂來,只怕一時難以穩定。

    憶秋哭笑不得:“撐幾日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這些事情官府已經在管了,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還是自個兒收着吧,在這府中,你雖不出門,可有些銀錢在身總是好的。”

    芳姨去端糕點去了,挽珠與春芽趁着下雨的天想着去東屋將那些要緊的東西都收一下。

    春芽走在挽珠的前頭,見四下無人,冷笑:“爺都給了她那麼多機會,當真是個蠢的,這般都不會把握。”

    挽珠瞪了她一眼:“瞎說什麼。”

    “我看瞎的是你吧,你當真以爲哪個賊會來一文錢都沒有的東屋踩盤子你還當真將東屋當成一塊寶地不成我告訴你,在這將軍府裏,東屋可是個最差的去處,冬冷夏熱不說,一到暴雨天就水閹東屋”

    那聲音漸行漸遠,憶秋關了門,在蘇鳳錦的對面坐了下來,低聲道:“其實當年卿如玉與戰將軍那點兒女情長的破事我們原是知曉的,當年聽聞皇宮裏頭宴會有刺客,卿如玉一時心軟救了那刺客,後來被今上發現了,這姓戰的爲保這卿如玉,大雪的天在外頭跪了許久呢,那卿如玉後來被賞了一頓板子,回頭這姓戰的就死活求着張太醫救人,若是不救,他都要死在張太醫的家門口了”

    蘇鳳錦只默默的聽着,她心裏想,看吧,早知道他不是真心的,自己原也沒有陷進去,還好她沒有陷進去。

    憶秋見她臉色不大好,倒了杯茶予她,小聲道:“反正姓戰的就不是什麼好人,你可千萬莫信他,他那種人,一旦動了心就難再收回去,畢竟他與狀元爺,原是一路人。摯愛的那個,自是長久的擱在心裏是個寶,不愛的,卻是能夠百般欺凌利用的,他日便是負了,也不過就是打發個沒用處的人罷了,哪裏會心疼。”

    蘇鳳錦猛的想起來,昨兒個清晨的時候憶秋來過一次,似與狀元爺吵得厲害。

    窗外頭的雨飄了起來,打潤了她的衣衫,她伸手關了窗:“你與狀元爺是怎麼了昨兒我還當發生什麼大事了呢。”

    憶秋把玩着手中的杯盞,面容透着朦朧的笑,眸底風平浪靜:“狀元爺原就是個憐香惜玉的,只不過憐的卻是世間每一柱香,惜的亦是世間每一塊玉罷了。這樣的人,若是論起真心,卻又着實可恨,好在他碰的多是煙花柳地之人,大家都是情場老手了,點到而止的規矩,都熟絡得很。”

    “那昨天”

    “那女人原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年紀輕輕自請入了百花樓,又好吸大煙,又好賭,之所以假稱有孕,不過是想着從狀元爺這裏多訛些銀錢還賭債買大煙罷了,之所以有這個心思,左不過是有人指使,昨兒演了一齣戲,那背後之人也就揪了出來。”憶秋捧着臉飲着茶,笑盈盈的,彷彿又成了當初那個容顏傾城卻又機靈明豔的姑娘。

    “誰會對狀元爺這般”蘇鳳錦只覺奇怪,宋仁義那傢伙怎的說也是這長安城裏的一枝浪子花兒,怎的還能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

    “你可知江南屏州爲何會隔三差五年的水災”她悠閒的飲了口茶,眯着眸子的模樣當真像極了一隻倦怠慵懶的小貓兒,讓人瞧着說不出來的舒服。

    蘇鳳錦搖了搖頭,忽的覺得,長安簡直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水深得很。

    憶秋掃了眼四處,湊近她身旁,低聲道:“原是工部中間抽了許多銀錢,所以造出來的東西也是偷工減料,能撐個三五年的都不錯了,狀元爺已經將這案子告訴雲逸雲大人了,想來很快皇上就會知道的,到時候太子的人不又得折幾個。”

    蘇鳳錦只覺越發雲裏霧裏:“這朝堂之事,我也不懂”

    “你父親與兄長選擇了太子,但是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只怕太子的大位就是真的難保了,我聽鳳宮的掌事姑姑說要爲太子殿下納一門親事呢,那卿如玉八成等這災事一過就是太子妃了。”

    蘇鳳錦緊握着手裏的杯盞:“那與我又有什麼干係,我只求能得一席安隅之地,旁的恩怨也好,情仇也罷,於我都沒有什麼要緊的了。”

    芳姨端了點心,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朝憶秋笑道:“這些點心還是前日做的,好在冰鎮着, 姑娘嚐嚐。”

    憶秋捧了碟子嚐了兩塊連連點頭:“嗯,有蓮花的香味兒呢,這是什麼”

    “原是閒着,隨便做的,你喜歡就好。”蘇鳳錦怕她噎着,替她倒了一盞茶,憶秋就着蘇鳳錦的手喝了大半盞,這才擦了擦嘴笑盈盈的:“蘇姐姐做糕點這般好,想來做飯食也該是獨具一格。”

    挽珠與春芽抱了些東西過來,將香爐與蘇鳳錦還在繡的一個小繡架擱在桌上。

    挽珠笑話道:“我家小姐做糕點好喫,可是做菜,那可能毒死個人,憶秋姑娘還是別想了。我怕到時候憶秋姑娘還得請張太醫瞧呢。”

    要知道,張紀全那傢伙,可是長安城裏頭出了名的神醫,可脾氣性格卻是古怪,從不輕易與人就醫,見天的不是呆在太醫院就是宅在自個兒家裏捏藥弄草的,那些個煙花柳地的,只怕你問他他都不知道在哪兒,長安城中許多權貴不甘心,威逼利誘全用上了,都敵不過戰青城當日在張府門口割腕來得狠,所以自那以後就甚少有人敢在張府求醫了。

    憶秋喫着糕點,眼神擔憂的瞧着蘇鳳錦,見她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她這裏心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只覺眼前的人瞧着木訥,卻也讓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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