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是一日過去了,蘇鳳錦坐在窗下,瞧着窗子上頭那抹斜陽,想着,難得今日出了一個太陽天,若日日這般下雨,那東屋怕是又要被水浸了。

    牢房裏頭有幾個新來的人見天的鬧騰,哭着喊着自個兒是冤枉的,喊得獄卒煩了,便會開門進去將人打一頓,在這個地方,是不是冤枉的,似乎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今日那幾個人又被一頓暴打,蘇鳳錦默默的聽着,打了好一會兒那聲音才靜下來,接着便是敲敲打打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蘇鳳錦望了望顯得有些空蕩的屋子,屋子裏頭獨一牀一桌一椅罷了,這聲音越來越近,忽的地面上的地板開始鬆動,蘇鳳錦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躲到了椅子後頭,防備的瞧着那個不斷抖動的石板。

    又過了一會兒,石板被撬開來,露出了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洞,蘇鳳錦瞧着那從地洞裏爬出來的戰青城,目瞪口呆。

    戰青城顧不得拍身上的灰,朝蘇鳳錦大步走了過去,蘇鳳錦嚇得僵在原地,見鬼似的瞧着面色憔悴鬍子拉茬的戰青城,直到戰青城掐着她的臉惡狠狠的開口:“蘇鳳錦,你膽子大了,膽敢休我嗯”

    “你你怎麼”蘇鳳錦瞧着戰青城結頭都打了結,話也說不全了。

    這些日子被折磨得幾乎消掉的生氣又漸漸的回來了,胸腔裏的熱血重新開始迴流,蘇鳳錦想,她終是要折在這個人手裏的了。

    “蘇鳳錦,我原是今日纔看清了你。”戰青城掐着她的臉玩了一會兒,瞧她臉被掐得紅紅的才收了手。

    蘇鳳錦垂眸糾着衣袖子,不安道:“原就是我連累了你。”

    “所以我來陪你坐牢了。”戰青城視線在牢裏頭掃了一圈,最後在牀邊坐下,朝蘇鳳錦招了招手。

    蘇鳳錦糾着袖子,不安的瞧着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戰青城挑了挑眉,笑得春暖花開:“我同今上說,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蘇鳳錦纔不信他的話,直到浣紗木着一張臉從那洞裏頭搬了一堆東西出來。

    浣紗將茶具、書本、筆墨紙硯一一放好,來到蘇鳳錦跟前便跪了下去。

    蘇鳳錦忙將人扶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浣紗垂眸,咬了咬牙朝蘇鳳錦道:“原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在爺入宮的時候將事說了出去,請夫人責罰。”

    蘇鳳錦收了手,望向那躺在牀上閉了眼的戰青城,咬牙切齒:“把他帶回去。”

    浣紗搖了搖頭:“刑部大牢被禁軍圍死了,怕是出不去了。”

    “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蘇鳳錦指了指那條道,也不知道這條道這些傢伙是怎麼挖出來的那些土又扔到哪裏去了眼前這個鬍子拉茬的戰青城,哪裏像個常勝將軍,瞧着土匪似的,一來便佔了她的牀。

    浣紗站在洞口,朝裏頭看了一眼,低聲道:“爺在外頭尋了夫人許久,奴婢實在沒有旁的法子了,這才說了實話,夫人,奴婢確是不該多嘴,只是,這些日子夫人也該瞧出來了,什麼人是真心,什麼人是虛情假意。”

    蘇鳳錦坐在牀邊,戳了戳戰青城的臉,他已經沉沉的睡過去了,嘴裏還在喃着蘇鳳錦的名字,蘇鳳錦忽覺鼻頭髮酸,伸了手替他去了繁瑣的朝服,將腿搬上牀,替他脫了鞋子蓋了被子,拉了浣紗低聲道:“你快將這坑堵上,若是今上知道他這麼挖坑挖到牢裏來了,怕是要動怒了。”

    浣紗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鏟子,將土鏟進了坑裏,迅速將土填好,又將那近長寬近一米的青石板鋪上,踩了幾腳,瞧不出端倪來了,浣紗這才停下,默了一會兒,呆在了角落裏,木頭一般。

    夜半的時候趙阮誠又來了,蘇鳳錦風風火火的將戰青城捂在被子裏,坐在牀邊手裏拿了本書,趙阮誠掃了眼那些筆墨紙硯,嘆了嘆氣,溫聲道:“鳳錦,這些日子你讓我做的我原都做了,戰府一案也已經平了,戰青城活得好好的,你既已與戰青城和離”

    “阿誠,你當初休我,真的是因爲我水性揚花嗎”蘇鳳錦緊着帕子,擡頭直直的瞧着站在鐵門門口的趙阮誠,她的視線彷彿穿過了很遙遠的現在,回到了兩人初初相識的時候,那時候蘇鳳錦也是這般瞧着他,什麼都不懂,卻又什麼都想知道。

    趙阮誠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嗓音沙啞低沉:“是。”

    “你走吧, 以後不要再來看我了,若是要斷案,該如何便如何就好。”蘇鳳錦背脊筆直的坐着,忽的發現,她與趙阮誠原早就不可能了,只是那些日子裏原是她自己放不下。

    可若是放下了趙阮誠,同戰青城在一起,日子便會越發的難過,只是這樣難捱的日子到底不是她一廂情願了,原也是有個人陪着她一同撐着的,如此便也不覺苦了。

    趙阮誠欲言又止,見蘇鳳錦已經無心傾聽,又囑咐了幾句夜裏莫要着涼的話便走了。

    蘇鳳錦不知道皇帝會將她怎麼樣,所以只能在這個狹小的牢房裏頭等着,所幸戰青城來了,這樣白天盼黑夜的日子竟也有了幾分莫名的暖意。

    蘇鳳錦回頭便見戰青城已經坐了起來,背後靠着牆,面色蒼白眸色深邃的凝着她,脣角扯出一抹冷笑:“看來在這牢裏,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

    “胡說什麼。”蘇鳳錦拿帕子砸在他臉上,氣憤不已。

    戰青城趴在牀上,朝蘇鳳錦招了招手:“我背上的傷裂開了,過來上藥。”

    “先前憶秋給我送了許多傷藥來,如今正好用着。”蘇鳳錦忙取了傷藥,替戰青城去了衣袍。

    戰青城反倒開始拽蘇鳳錦的衣服,連拽邊問:“傷着哪我瞧瞧。”

    蘇鳳錦拍開他的手:“就是擦傷了手臂,無甚大礙,你轉過去趴好。”

    “我看一眼。”戰青城又去擼蘇鳳錦的衣袖子,擼開右手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麼來,蘇鳳錦哭笑不得的伸出左手:“你瞧錯手了。”

    戰青城將左手的衣袖子撩了上去,卻見手臂處有一條扭曲的傷痕,那傷痕帶着微微的粉紅色,瞧着已經是結痂長了新肉了。”

    戰青城忽的低頭,在那傷口上親了親,蘇鳳錦面色漲得通紅,將手抽了回來:“你做什麼”

    “咳,聽一個屬下說,親一親就不疼了。”戰青城咳了兩聲,掩飾莫名的尷尬。

    蘇鳳錦:“誰說的。”

    “不信你親我,你親了就不疼了。”戰青城挑了挑眉,笑容穿過十里春風來到蘇鳳錦的面前。

    蘇鳳錦拍推開他的臉輕嗔:“別亂動。”

    “真不親”戰青城懶洋洋的瞧着面色赤紅的蘇鳳錦,這些日子的煩燥與暴亂盡數被壓了下來。

    蘇鳳錦將血的紗布一圈圈揭開,瞧着他剛毅寬闊的後背眼眶發紅,他的背後傷痕錯布,有些地方已經血肉模糊了,虯糾在分明的肌理上的還有些舊傷痕。

    蘇鳳錦是頭一次瞧見戰青城的傷,幾乎密佈整個身體,哪兒都不見有一處好的。

    蘇觀錦倒了些水來替他擦洗外傷,一邊啞着嗓子輕問:“怎麼這麼多傷。”

    “嚇着了”戰青城扒在牀上回頭看她,見她眼眶微紅,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發笑盈盈的道:“這是光榮的印記,戰場上沒有人身上不帶傷疤的。”

    蘇鳳錦替他纏着紗布,低頭不語,戰青城側頭瞧着她,默了良久,忽的問:“姓趙的有沒有碰你”

    “上了藥趕緊回府。”蘇鳳錦掃了他一眼,在那紗布上打了個結,她摸了半天也沒有找着一套戰青城的衣服,這裏就兩套牢服,兩套都是蘇鳳錦的,戰青城肯定是穿不得的,他也不屑穿這樣的衣服。

    “回不去了,咱們怕是要在這裏呆幾天了。”戰青城坐在牀上,將蘇鳳錦攬在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處,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錦兒”

    “你是不是也以爲我跑了”蘇鳳錦糾着衣袖子,瞧着她穿的那雙棉鞋上頭青色的繡花。

    “我只是想說你幾日未梳洗了頭髮有味兒。”戰青城噗嗤一聲笑了,潑了蘇鳳錦一盆冷水,蘇鳳錦一把將他推開,抄了枕頭朝他憤憤的砸過去。

    “我在牢裏呆了大半月了,你當這是自個兒家不成。”那枕頭倒也沒什麼力道,戰青城一個八尺男兒,爲了配合蘇鳳錦,硬生生哼了兩句疼,蘇鳳錦扔了枕頭,氣呼呼的坐在牀對面瞧着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角落的浣紗低着頭,儘量將自己當成個隱形人。

    戰青城朝蘇鳳錦招了招手,笑得春風撩人:“我原是同你開個玩笑,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蘇鳳錦只得挪過去了些,戰青城一用力便將蘇鳳錦拽進了牀裏頭,被子一蓋,將蘇鳳錦撈進懷裏心裏壓着的石頭才鬆開,戰青城低頭瞧着眼眶微紅的蘇鳳錦,蘇鳳錦這些日子又清瘦了,原先好不容易纔養出來的幾兩肉也跟着沒了,戰青城瞧着就像挖他的肉一般,心疼得緊。

    蘇鳳錦倚在戰青城的懷裏,莫名的覺得踏實,先前夜夜睡不好,總是做惡夢,如今戰青城來了,那些惡夢、不安便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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