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低頭看帳本,憶秋鬆了一口氣:“那蘇府也忒不是東西,這麼多次也不長記性,如今出了事了,那管家還在四處求人呢,到處扯着嗓子說你當年爲她家那位雲錦小姐所救,如今他們倒還惦念那檔子事兒了,當初炸墳的時候,怎的就不考慮考慮這些事兒,要我說,你就不該心軟。”

    蘇鳳錦下筆的手輕頓,擱了筆起身,推開窗外,外頭的風冷冷的撲了進來,捲起屋子裏頭的帳本,冷清得很。

    “可知要流放去哪裏”

    憶秋將那窗關了:“聽狀元爺說,好像是要發往蒼州,那地方荒涼的很,我還聽聞那兒有人喫人的景象呢,今年的日頭又格外的毒,那頭又是大旱天,連今上都懶得理的,他們若是去了,怕是必死無疑了,這可比在刑場上來一刀還要狠。”

    蘇鳳錦拂衣出了書房,憶秋跟在她身旁,生怕她反了悔又心軟:“你忘記蘇府是怎麼對待你的瞭如今你要再將自己搭進去不成”

    蘇鳳錦垂眸,凝着那一方墨色的天空,輕聲道:“我只是去牢裏看看我爹和我大哥。”

    “你瘋了如今你是顧家家主。”憶秋瞪着蘇鳳錦,恨不能將她晃清醒些。

    蘇鳳錦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廣袖長袍,轉身去了主屋。

    那顧東風正在主屋的外屋看書,見蘇鳳錦來了,合了書:“你這風塵僕僕的是要去哪”

    蘇鳳錦心一橫,扯了個謊:“去魏府有事,你來這兒,可是有事”

    顧東風彈了彈衣袍,冷笑:“哼,你自個兒愛做什麼便做什麼,我自是管不着,不過我也要勸你一句,出門在外的,也要注意臉面,莫因着你的過失損了整個顧府的顏面。”

    蘇鳳錦咳了兩聲:“有理,我記下了。”

    顧東風拍了拍手,十幾個清一色的男人魚貫而入,那些少年衣着單薄,在這秋寒料梢的大廳裏凍得瑟瑟發抖,這些少年高年紀不一,身形不一,面貌卻是普遍的美、俊、帥、好看有玉骨冰清的,有媚色撩人的,更有冷冽傲氣的,蘇鳳錦後退了一步,微微瞪眼。

    “九舅舅,沒想到你,你竟然還有此等癖好”

    顧東風掃了眼蘇鳳錦,淡道:“這是我打青倌與竹倌裏頭蒐羅來的,日後你若日再要在外頭勾勾搭搭丟了顧府的顏面,我定不饒你。”

    蘇鳳錦傻眼,爭辨道:“我什麼時候在外頭勾勾搭搭了”

    顧東風掐指數給她看:“且不說大半夜翻牆進你院中的戰青城,看看那魏與賢、那東晉的太子殿下,那柳客舍,你連段均亭那樣的人都不放過,如今竟又多了個趙阮誠如今外頭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蘇鳳錦真真是天大的冤:“舅舅,你要是信我啊,我是清白的,我都已經娶了憶秋了,必然從一而終”

    顧東風那張媚色天成的臉將蘇鳳錦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一臉鄙夷:“若非是顧家主的命令,你覺得我會站在你這草包這邊”

    蘇鳳錦心疼:“舅舅,你這話就不對了,我雖無甚大作爲,卻也無甚過失啊,須知這守江山可比打江山要難多了。”

    顧東風冷哼了哼:“今兒家主就由你們伺候了。”

    蘇鳳錦忙將要走的顧東風拽住,一臉諂媚:“舅舅,舅舅你冷靜些。”

    顧東風掃了眼那扯着衣袍的手,傲氣道:“誰是你舅舅,不要亂認親戚。”

    蘇鳳錦覺得,與其讓她來當這個家主,讓顧東風來,不是更直接些,莫說蘇鳳錦要去談價同人吵得撕心裂肺跟賣孩子似的,若是讓這顧東風去了,就衝這張臉,那估計也是說是什麼價就是什麼價,老爺子倒真會兜圈子。

    蘇鳳錦頭疼不矣:“我便是瞧也只瞧得上舅舅你這樣的,這些個庸脂俗粉的,哪裏能及你一根手指頭。”

    憶秋站在一旁忍不住扶額,蘇鳳錦可真是心大,什麼話都敢往外頭蹦。

    顧東風一張妖豔的美面兒微微泛紅,拍開蘇鳳錦的手便走了。

    蘇鳳錦站在原地,發被秋風掃得一片凌亂,那十來個小倌倌面面相覷,幾個高冷傲氣的已經走了,剩下的幾個有些不甘心,紛紛湊了過來,一句話還未開中,蘇鳳錦拂了拂手:“沒有我家舅舅美的,都回去吧,別在這兒礙眼了。”

    衆人面面相覷,捏着帕子嗷了一嗓子委屈巴巴的走了,那小步子,那扭捏的姿態,跟個娘們似的,蘇鳳錦瞧着直哆嗦。

    憶秋坐在椅子上瞧了一出好戲,這會兒笑得說不出話來。蘇鳳錦轉身回屋去換衣裳,她挑的是憶秋的衣裳,將衣裳打了個包,打算着悄悄出了顧府再尋一處地方換上。

    這纔剛準備出後門,顧意那貨領了一羣人過來將蘇鳳錦圍了個水泄不通,那明亮的火把照在蘇鳳錦的臉上,蘇鳳錦當真是,五味陳雜,頗有一種自己養的狗把自個兒給咬了的衝動。

    顧意撐着個胖乎乎的身子打那小圓拱門過來,一人掌了一巴掌,咳了兩聲,討好道:“家主,怎麼是您啊,他們還當是有人闖入府裏頭來了呢,你這夜半三更的出去,怎的不叫輛馬車啊,直接走正門不是快多了。”

    蘇鳳錦將身上的包袱緊了緊:“我出去散散步,都退下。”

    顧意朝着這些人揮了揮手,一時人都轍了個乾淨,蘇鳳錦抹了一把臉,有些無奈:“如今夜深了,你去歇着吧。”

    顧意盯着蘇鳳錦的包袱:“家主,你這是要打哪兒去,怎的還拎上傢伙了你若是要出去,也好讓我差幾個人跟着你着你啊。”

    蘇鳳錦緊了緊包袱,憶秋瞪了眼那顧意:“怎麼着,我們夜裏換個地方玩不成嗎你管得着這麼多趕緊去練你的護衛去,別瞧着跟上次似的,將爺害得險些死在後山。”

    顧意摸了摸油乎乎的臉,目送蘇鳳錦出了後門,整個人是摸不着頭腦:“這都叫什麼事兒,夜半三更的出去,這要是真有個好歹的可怎麼得了。”

    卻不知,蘇鳳錦打出了後門開始就被人盯上了,她在簡單的驢車裏頭換了一套衣棠,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牢裏。

    牢裏陰冷潮溼,一股子難聞的味兒夾帶着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在這牢裏頭晃盪,晃得人後背發寒。

    憶秋跟在蘇鳳錦的身旁,對些事兒早已經司空見慣了,她領着蘇鳳錦輕車熟路的到了一間牢門口,那牢裏頭關着三個人,肖然心整個人顯得格外蒼老,見有人來了也沒有擡頭,只低頭數着稻草一邊罵。

    “原都是你們害的我,做官不好好做官,如今你們出了事,連着我也要呆到這鬼地方來我當真是作了孽了,竟攤上了你這麼個廢物,你說你連累我也就罷了,如今連着明央也一併給害了,都是你那早死的前妻害下的,若蠣是她死了也陰魂不散,我怎麼會有今天”

    蘇明央呆坐着,見人來了便擡頭,一擡頭就瞧見了蘇鳳錦,他如今也消瘦了許多,整個人都脫了形了,好似在什麼樣的地方受過天大的罪似的,連着他身旁坐着的蘇正清也面容憔悴,滿頭白髮。

    他猛的爬了起來,幾步衝到門中,滿眼希冀:“妹妹,妹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你不會拋下大哥不管的,妹妹,你想想法子吧,你想想法子。”

    蘇鳳錦凝着這瘦脫人形的蘇明央心裏頭一陣一陣的發疼,先前蘇明央還是個俊逸風雅的公子,如今卻到底不是當初了,蘇鳳錦險些沒將他認出來:“大哥,你貪了那麼多錢,我如今一無所有,又能如何去幫你。”

    肖然心一把爬了起來,竄到蘇鳳錦跟前,嗓音尖銳:“你那麼多個姘頭在,怎麼可能沒有辦法,你去求戰青城啊,他如今是魏府的女婿,魏與賢又是個尚書,再不行,你去勾引魏與賢去啊你這張臉蛋兒生出來你當是有多高貴不成如今趙阮誠遍尋你無果,你倒好,放着福不享,硬是要跑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做什麼婊、子”

    啪憶秋手伸進那要欄裏,揚手就是一巴掌,面容冷冽的瞧着肖然心,滿眼厭惡:“說話的時候嘴裏放乾淨點兒,你這樣的人,若非是蘇姐姐要來瞧瞧你們,我憶秋連同情都不會給。”

    肖然心捂着臉瞪着憶秋,齜牙咧嘴面容扭曲:“你這王八犢子,你敢打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個兒多可憐,嫁了個斷袖的,家財萬貫又如何,不是一樣生不如死”

    蘇鳳錦按着憶秋,溫聲道:“你不要同她一般見識,不值當。”

    肖然心一隻手打那要欄間隔伸了出去,咬牙切齒:“小賤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蘇正清起身,猛的將肖然心扯開,沉聲低喝:“鬧夠了沒有明央會做下那些糊塗事,還不都是你給害的,若不是你成天的不知足,要這個要那那個,蘇府怎會如此,你也配與鳳錦她孃親比她孃親不知比你溫婉賢淑多少倍,鳳錦她娘給我打下的家業,如今都被你這個敗家老孃們給禍害光了,你還當你是那紅袖坊裏頭的名角兒呢你照照鏡子好好瞧瞧你如今這德行”

    蘇明央怔怔的瞧着蘇鳳錦,囁嚅着脣角,默了一會兒啞着嗓子開口問:“荷兒她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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