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理了理衣袍,坐在軟塌上側着身子看那話本:“我本就不是他生的。”

    憶秋湊了過去,瞪着蘇鳳錦詫異道:“這麼說,你便是傳聞中那位已經死了的小殿下蘇姐姐,這日後若日一旦今上歿了,以你的血統,很有可能稱女帝啊雖說如今並無女帝登基的案例,不過哎,你打我做什麼。”

    蘇鳳錦哭笑不得:“我不是他生的,我是我孃親生的,我孃親原是外公親生的女兒,他收養的那個義女嫁給了當年的太子殿下做了太子妃,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可沒有那位小殿下這到倒黴的命數。”

    其實若是要細細相較,倒也是差不多的。

    憶秋捧着臉狐疑道:“如此說來,原是他們弄錯了啊。”

    蘇鳳錦側頭:“他們”

    “有人懷疑小殿下沒死成,這不如今整個長安城都議論紛紛的,不過倒沒有人往顧府這兒想。

    蘇鳳錦躺在軟塌上,瞧着蜘蛛滿布的屋頂:”近來顧府的事兒你看得緊一些,幫襯着九舅舅些。”

    憶秋應下,待獄卒的人前來催了才收拾了東西離開。

    外頭宋仁義還在馬車裏頭候着她,見她登上了車輿,掀了掀眼皮,摺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手心:“解釋。”

    憶秋摸了摸肚子,笑盈盈道:“情不自禁吶,爺您常年混跡於紅塵之中,想必也是知道的。”

    宋仁義猛的砸了摺扇:“放屁她能有那個本事讓你懷孕你當爺在紅袖坊裏頭呆着便眼瞎耳聾了不成說,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我要殺了那混帳東西。”

    憶秋伸了個懶腰,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嬌滴滴道:“狀元爺您聲音小些,我一個孕婦總是嗜睡的,您多擔待。”

    宋仁義氣得直哆嗦,將人提了起來,怒道:“憶秋,你知道我的脾氣”

    憶秋凝着宋仁義,眸色幽幽:“若我說是你的,你可信”

    宋仁義猛的退了一步,連帶着那手也鬆開了,瞪着憶秋驚魂未定:“不,不可能我分明”

    憶秋眸光清澈的瞧着他:“分明”

    宋仁義一聲低喝停車,那馬車還未停穩當宋仁義便逃似的下了馬車,憶秋瞧着這空蕩蕩的馬車哭笑不得,不過是開個玩笑就將他嚇成那個樣子,如今看來,想讓宋仁義成個親,怕是難吶,也不知道得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才能將宋仁義給捆住。

    宋仁義一路失魂落魄的衝進了戰青城的小舊屋,戰青城正在修弓弩,見這人冒冒失失來了,手一哆嗦,一支箭便這麼削彎了,戰青城擱了刀,凝向來人:“你這是做什麼見鬼了還是哪家姑娘追着你跑了我記得你的紅花擺在官媒那兒好些年碰都沒有人碰過。”

    宋仁義飲了一大口茶,目光裏透着幾分茫然:“憶秋有孩子了。”

    戰青城低頭繼續拔弄手裏頭的箭頭,這箭頭戰青城是打蘇正清的背後拔出來的,那上頭沒有任何標識,做的也並不怎麼鋒利, 樣式瞧着倒有些老舊了。

    宋仁義掃了眼那箭尖,隨口道:“不過就是兵部鍛造出的一批無用的鐵箭頭罷了,你拿着它做什麼我在同你說正經事兒”

    戰青城擡頭,凝着宋仁義,眸色幽沉:“兵部鍛造出來的”

    宋仁義扯了個椅子,屈尊降貴的坐在戰青城的對面點了點頭:“我記得這一批是用來試煉顧家送的鐵礦夠不夠好,煉出來的批量還挺多的,如今還壓在那鍛造閣的庫房裏呢,你從何處得來”

    戰青城把玩着手裏頭的箭頭,扯了脣角冷笑:“如今的兵部在魏與賢的手裏,除了魏與賢還有誰能將這些箭羽調出來”

    宋仁義細想了想,狐疑道:“如今兵部侍郎押送兵器去同各個關卡的兵換武器,能暗中調動的,除了今上便只剩下魏與賢了,對,還有丞相旁的人若是調,則需要印章。”

    戰青城捏着手中的箭羽,殺氣騰騰。

    宋仁義連他要說什麼也忘了,傻乎乎的問戰青城:“你這箭上還沾了血,莫不是暗殺”

    戰青城掃了眼泛青的箭:“你可知有沒有人能識得這箭上的毒”

    宋仁義搖了搖頭:“我不識得,不過倒有一人在江湖中認識的能人居多,你倒是可以問一問他。”

    “柳客舍”

    宋仁義挑了挑眉:“自然,當年在百事閣同我搶生意的便是他,後來覺得一直贏他也是無趣,便不做了,沒曾想沒多久他也不做了,我認識的正人君子多,至於識毒用毒的,你倒可以去找找他,他認識唐門中人,是個厲害的門派。只是那個門派只醉心江湖,無心牽扯朝堂諸事。”

    這話音才落下,那頭門砰的一聲開了,柳客舍站在門邊氣道:“好啊,我說今兒怎麼打了好幾個噴嚏呢,原是你這個黑心的在罵我。”

    宋仁義凝着柳客舍愣了好一會兒:“你如何在此”

    柳客舍拂衣坐下,翹起二郎腿,一副當家主人的模樣:“這可是我大哥,我不在這兒,難不成在你那兒”

    秋季的雨說下就下,淅淅瀝瀝裏雨勢不算大,卻也不小,三個大男人急急忙忙的挪進了屋子裏,柳客舍烤着火,打量着戰青城手裏的箭頭,狐疑道:“這箭頭,好像是東晉的東西。”

    戰青城擡頭,望向宋仁義,怎麼又成了東晉的了

    柳客舍接過那箭羽,重重點了點頭:“確實是東晉的,這上頭塗的是東晉家家戶戶都種的滴水觀音汁液,這是提煉出來的最純的汁液,你瞧這箭尖上頭,有一個小小的點,就是用來隱藏毒液的,那毒液只消往火上一燒便凝固了,再扎進人的身體裏自然就將毒液一併送進去了。”

    宋仁義奪了那箭細看了兩眼,兩人爭了起來。

    “一派胡言,這分明就是南晉兵部鍛造打出來的箭。”

    “瞎了你的狗眼,你沒看見這上頭有毒嗎”

    戰青城是頭一次見宋仁義同一個人吵成這個樣子,他默默收了手裏頭的箭,起身打了傘去外頭的菜地裏弄了幾味菜進了廚房。

    柳客舍賊兮兮的跟在戰青城的身後,咳了兩聲:“大哥,我是說真的,你要信我。”

    宋仁義將人踹開,沉聲道:“戰兄,你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情報從未假過。”

    柳客舍一臉鄙夷:“呸,你還有臉說這話”

    “那也比你這提前收了要屠城的消息早早跑了的好”

    “我若是知道你們這些混帳要屠城,早領着城裏的人跑乾淨了,哪至於一整個宮宇裏頭的人都被你們殺光”

    戰青城正切着菜,一菜刀擦着這臉紅脖子粗的二人鼻尖尖兒過去了,穩穩當當的盯在門板上。

    戰青城面無表情的湊過去取了刀,淡道:“手滑,你們繼續。”

    要真敢繼續那纔是傻子,兩人默默退了出去。

    宋仁義尋着桌上一壺酒,兀自喝了起來,柳客舍陪着他喝一面感概:“還是江湖好混吶,天地之大,任你逍遙。”

    宋仁義同柳客舍碰了碰杯,一臉惆悵:“這朝堂,實在險惡。”

    兩人籲長嘆短的開始懷疑人生。

    戰青城做了四個菜一個湯,菜一端出來這兩人便生龍活虎了,襯着外頭的秋雨,一時別有一番風味。

    戰青城事先裝了些飯進飯盒裏,一筷子拍開宋仁義迫不急待的爪子:“一會兒你送色新進去給她送個飯。”

    宋仁義微微擰眉:“他”

    “顧錦年。”戰青城咬牙切齒的憋出這麼三個字,若是他知道蘇鳳錦要去當什麼顧家家主,他定將人栓在身旁,哪兒會讓她就這麼走了去找顧其鏜那隻千年老狐狸

    宋仁義狐疑道:“你與他這般熟他坐牢了你還送飯”

    柳客舍笑得眉不見眼:“豈止是熟,簡直熟得跟個蛋一樣。”

    宋仁義捏着筷子的指尖泛着微微的白色:“那,那他到底是男是發我怎麼瞧着同蘇鳳錦有些像如今顧府裏傳出的消息我也刻意查過,原也確實是有個弟弟,不過聽聞是胎死腹中,若是要活的話,八個月大,剖出來倒也不是不能活如今這情報真真假假的,我都不知如何去信了。”

    其實這應該叫做關心則亂。

    柳客舍戳了戳碗裏頭稀稀疏疏的幾根菜,哭笑不得:“大哥,你再會疼人,你也不能把菜全夾給她吧她一個人我們三個人,你不能指着我們三喝湯吧”

    戰青城當即將湯也一併蓋上:“她身子不好,須多補補。這湯你們就不要喝了。”

    宋仁義瞧着戰青城這反應,一拍桌子起了身瞪着戰青城,斬釘截鐵的問:“顧錦年就是蘇鳳錦扮的是不是”

    戰青城朝他碗裏添了些飯,挑了挑眉:“不喫你若是不喫,我便拿去喂黑虎了。”

    黑虎叫了兩聲便不作聲了,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一人坐在八人擡起的平轎上,那轎子上頭撐着一把極大的傘,那傘下是水緞織,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做出一把傘的形狀出來,雨落到水緞上不會沾布,只落下來便滾開了。

    那人戴着黑色的織錦面具,面具上頭一朵紅色的彼岸花開得栩栩如生。那豔紅的裏衣外裳同他這烏黑的一件斗篷披風形成了強烈的共嗚。

    那八人擡的大轎停在了正門口,轎上的人掀了掀眼皮膚,一位衣着沉黑的人輕竄至戰青城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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