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馮家佛宴,主家殷勤招待,正堂之上四方桌拼列,端放各式各樣的名家素菜餚,賓客座無虛席,多是遊方道與行腳僧,且皆有幾分練分本事,不得不說馮老爺好大的手筆
弘業禪師被老員外尊爲首席賓客,陪坐於上方席位,馮老爺時不時貼心問上幾句,以表關切之情。
“諸位修客,老朽近日有事招待不周,今日恰逢弘業禪師到訪,特備下佛宴款待各位修客,不必拘禮,自便食之。”
“馮老爺,客氣了”
“多謝員外款待”
衆位僧人道士客氣迴應,繼而開宴大喫,頗有幾分白食客的自覺性。
“禪師,小行者請動筷鄉下粗飯不知合不合味道”
馮老爺將菜盤推向二人,眼神中刻意堆滿笑容,看起來有幾分做作。
“馮居士招待周全,貧僧萬分感激,我等二人明日早間便會向西行,就不再打擾居士了”弘業彈師道明離去之心,不願再做逗留。
馮老爺手中筷握緊幾分,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似乎想到了某事,神情悲傷說道:“禪師西天向佛,小老兒本不應阻攔,但老朽是位孤家寡人,小兒新亡,老朽想開一場佛事爲小兒超度靈魂,禪師能否慈悲爲懷超度我兒。”
弘業禪師食其飯,宿其莊,如何拒絕馮老爺的超度法會,只得無奈說道:“馮居士節哀,爲貴公子超度本是我佛門中人應盡的責任,但明日過後馮居士莫要再留。”
“強留禪師已讓老朽羞愧,老朽空有家財萬貫,但膝下兒孫絕戶,心痛煞”馮老爺道出苦情眼淚洗面,顯得可憐至極。
繼而無話酣宴至深夜,各自回房歇息。
客房中,陳玄屠打水給弘業禪師洗漱,手中布巾遞出,十分熟練。
“師父,爲何要答應他,那宴上僧道滿坐還怕開一場法事”
陳玄屠從入了馮家莊園開始便覺得處處詭異,以前弘業禪師總會出言提醒,但這一次他似乎安然自若,毫不在意。
“礙於情面玄屠施主處事不深,纔會遭人陷害造下殺孽。佛曰:六根清淨,紅塵煉心。施主且坐下,聽貧僧講幾句人事,日後需練達人情世故,算經文的最後一課。”
弘業禪師微笑中帶有幾分不捨,言語中也多是感慨,不知不覺已經一年多時間,好快好快
“什麼最後一次講經文這麼說來師父以後都不會逼玄屠學習佛法真言了玄屠是不是可以出師了”
陳玄屠略微有些激動,走了一路,禪師講了一路,玄屠生聽了一路,真是有些心煩了如今禪師不再講經對於玄屠生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玄屠施主放心,以後再也沒有人會逼施主學習佛門之法,玄屠施主在貧僧這裏已經算是出師了”
弘業禪師搖頭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古樸手抄經文交給玄屠生,繼而說道:“玄屠施主你與貧僧相交一年有餘,本來說好不傳施主佛門祕法,但全當貧僧失言這本手抄經是貧僧成道以來心血所著,內納結印篇六十四種,咒術篇三十二種,如果玄屠施主日後有興趣可以參研一番,絕對不會沾染佛門因果。”
“師父,這等密寶玄屠受之有愧望師父另尋佛緣深厚的人物傳授。”
陳玄屠知道弘業身份不簡單,他能與妖族老祖稱兄道弟,可以知天蓬元帥話作道友,可見這篇密寶的價值。如果說玄屠生不動心肯定是假的,但玄屠生不想讓弘業覺得自己別有用心,壞了師徒情分。
“玄屠施主,若真是有情分在,又何須在乎這區區一篇手抄經呢”
“多謝師父”
“善哉善哉”
次日拂曉,東山見明。
馮老爺端得奇怪,法會地點並未在莊園,而是攜衆僧道士向西行至一條河旁。
河邊三丈臺高架,
佛事法會各自開。
多浪開闊八百里,
翻滾黃沙浮羽澱。
河岸怪石嶙峋,濤聲燭天,放眼望去黃沙隨河而動,這般兇惡之地,如何作法會。
“馮老員外,我等皆是莊園常客,今日法事自會盡心,但老員外帶我們來漫漫黃沙河作甚”
那日的赤衣道士心中還在惦記馮家三婦,法會與莊園離得這般遠,如何尋得機會做鴛鴦。
馮老爺今日一改常態,說話間加雜冷笑,對這些白食客忍耐心已經到達極限。繼而問道:“赤松子,老夫且問你,千場法事可活老夫小兒性命嗎”
人之生死,定數歸於閻王殿,人死如燈滅,縱使拜破佛門求塌道觀,也無轉機的可能,倒不如另闢蹊徑,求個他法。
“亡者復生馮老員外切莫說笑話,我等衆人雖多是練氣士,但也從未聽聞死者再生之事。不過老員外爲亡子多行法事,定可投個好胎。”
赤松子之言堅定馮老爺決心,就算他日惡鬼纏身也無訪,只要小兒能回來一切便值得。
說罷,馮老爺轉身跪拜流沙河,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請某位仙人。
“流沙仙人在上,今日老朽湊足一百練氣士,還望仙人開恩賜小兒活命往後牛羊供奉不斷,雞鴨魚肉每日獻上”
八百里流沙河,黃沙沖天破。
行走之端,髒水遮天蔽日,放肆狂笑如鍾如龍,來者身高數米手持寶杖,面色青紫落腮大胡,舉手投足間有上仙法力,但卻做那害人之事,食人喫髓輕車便飯,因土屬之象名喚刀圭。
“馮老兒算你識趣那日承諾不變,本仙會施道法保你的病癆鬼小兒再活十年,不過需隱去姓名,家眷外不見旁人,方纔能瞞天過海陰陽司,十年陽壽不在話下”
刀圭雖喜好食人,但性格忠厚一諾千金,雙方達成交易,一百隻雙腳羊換馮老爺小兒十年陽壽,立即執行
原來馮老爺心想的並不是什麼佛會法事,而是湊足一百人獻給流沙仙這纔是正傳。
“老傢伙,我等盡心竭力爲你小兒超度靈魂,你竟敢將我等作爲籌碼交換給妖怪”
衆賓客摩拳擦掌,做勢要殺馮老爺
“小小修士還敢放肆”
刀圭右手一握提沙成聚,將赤松子舉於半空,寶杖砸開頭顱,鮮血淋漓的大口喫腦髓。
這等舉動嚇得衆修士反身逃跑各自奔命,若是尋常妖怪還有一搏之心,但這流沙喫人精成名已久,自己這點微薄法力如何降伏
說時遲,那時快大水洪濤泄千丈,圍堵衆人去路,入了這八百流沙地,豈有爾等活命之理。
刀圭細心挑選着晚間作餐的雙腳羊,突然眼光一停,頓時覺得一陣反胃,幾日前食用的人肝髓心吐出口間。
真是天不饒本仙啊那傢伙又來啦
命中註定必然相遇,弘業禪師作爲被食者面色淡定坦然處之。刀圭作爲食者客臉色蒼白毫無興趣。
佛前因果聽際會,
金蟬忘思罰轉世。
八回紅塵如折磨,
命落流沙自相熟。
福緣金骨難下嚥,
食者胃腸反江海。
弘業禪師,八世金蟬子轉世,佛祖坐下二弟子,第四量劫的核心人物,這一世他又來了
“刀圭施主,這一世貧僧如約而至”
弘業禪師笑得淡然,似乎早已預料,路漫漫其修遠止步在前,這一世的目的達到了,走完了該走的路,見完了該見的人弘業無悔
“啊爲什麼這麼快才三十年啊禪師不如我等商量一番,你且離去,我揹你過河,不喫可好”
刀圭人也實誠,這喫食金蟬子的腹間之罪難以忍受,就算讓自己永世爲妖也不怕。
“刀圭施主,這一世躲不過的,你與貧僧皆有定數,九世輪迴不可少,莫做幻想。”弘業禪師一幅施主快喫貧僧的表情,倒是十分有趣。
刀圭本是天界將,
琉璃盞下卷門纓。
一日玉帝喚其令,
摔碎玉燈背黑名。
罰身下界流沙河,
食人喫肝取經僧。
萬般無奈老實人,
因果報應十世雲。
老實人苦惱自有苦惱處,刀圭八世喫食金蟬子功力不加反退,都已到了太乙真仙門檻,再降就是小玄仙,這種人物誰還敢喫
“師父,你是何意什麼喫人因果,還和妖怪做什麼解釋,且讓玄屠試一試地仙法力”
陳玄屠隱約已經明白弘業禪師爲何總說時間不夠,爲何總說不做師徒,這等因果玄屠生真不敢想,今日就先宰了這個妖怪,看你佛門如何說
陳玄屠架霧騰空,手中真言木刀直劈刀圭命門,只要殺了他,就不會有後來之事。
“本仙能認輸嗎”刀圭一臉苦澀,要是這小小地仙真能打敗自己,本仙就謝天謝地。
刀杖相接
陳玄屠用盡全身法力,刀身化作三丈佛法像,看似威力十足,但無奈與刀圭差距鴻溝,不能擊退刀圭一步,這地仙實力太弱了
“禪師不如你自殺吧全當本仙已經喫過”刀圭一邊與玄屠生鬥法,一邊苦苦哀求弘業禪師。
弘業禪師不語搖頭,若是貧僧能自殺,那九道逆生雷劫早已起了作用,何須前來討擾施主
躲不過的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