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銀票在眼前,好像故意提醒旁邊的賓客注意一樣。

    孔玲瓏一直不苟言笑的臉上,都緩緩劃過了一道笑影,淺淺的,卻讓整張臉孔,都生動美豔。

    夙夜眸中一呆。

    銀票被孔玲瓏接到了手裏,淡淡一笑:“做的很好,賭莊老闆也是言而有信。”

    十七萬兩,賭莊這下只怕賠的血本無歸,連褲子都輸掉了。

    賭莊只想着撈錢,這次藉着全城大熱,還得意地準備大賺一筆。可是他們想破了腦袋都不會知道,這被賭的人,竟然下注賭自己,下的注還那麼大,賭莊的錢老闆現在應該是躲在屋子裏嚎哭不止。

    劉家席上的每一個賓客,都是下巴要掉到桌子上,尤其看見孔玲瓏的青蔥玉指、一張張劃過那些銀票,簡直眼睛都綠了。

    劉大夫人看着那些堆起來的銀票,胸中血氣上涌,一個沒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孔玲瓏擡起眼看她,眸中有一絲寒涼的笑:“玲瓏聽說大家對這次的宴會都很有興致,賭莊的賠率更是拉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是以玲瓏不才,也手癢賭了一把。”

    手癢賭了一把這能是手癢嗎衆人恨不能就此鑽地洞,賭的就是孔玲瓏來不來劉家,這來不來,孔玲瓏自己心裏能沒數嗎所謂手癢賭一把,根本就是明知道結局,纔拿着錢去賭莊空手套白狼

    十七萬兩啊,這麼多錢,孔玲瓏什麼都沒幹,就是來劉家吃了趟酒,就白得了十七萬兩。

    衆人都欲哭無淚,爲什麼他們就沒有這樣的頭腦,想不到這一點呢

    孔玲瓏看着衆人神情,忽地微微笑了笑,轉臉對劉大夫人說道:“夫人若不介意,今日這些酒席的花銷,就算我孔家出的錢吧。畢竟沒有劉大夫人一片盛情,邀請我們來參加宴會,玲瓏也沒有這樣好運,平白得了這十七萬兩銀子。”

    什麼叫氣死人不償命,衆人這是領略到了,孔玲瓏還故意加重平白二字,意在指這錢真是來的輕而易舉。

    劉大夫人臉色灰白,嘴脣顫抖,看着孔玲瓏眼睛發直,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孔小姐說笑了,這是我們劉家的宴會,怎麼能讓孔小姐出錢。”

    孔玲瓏淡淡一笑:“大夫人真是慷慨。”

    話裏隱藏的意思卻更刺人,是在說劉府平白叫她賺了這麼多錢,還不圖回報嗎

    劉大夫人發現自己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是眼前開始發黑,身子搖搖要倒。

    旁邊貼身丫鬟立刻扶住劉大夫人,叫了兩聲“夫人”沒有反應,於是再顧不得什麼,揚聲就道:“我家夫人犯了頭風,先下去歇歇,諸位請自便”

    說着忙不迭把劉大夫人扶了下去。

    這宴還沒怎麼開始,作爲主人的劉大夫人就身體不適,衆人頓時譁然,再看孔玲瓏,已經氣定神閒把銀票放入了懷中,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

    劉府後院,劉良月正盤算着待會怎麼收拾孔玲瓏,就聽到丫鬟飛身來報:“不好了小姐,大夫人在前頭被那孔玲瓏氣的犯病了”

    劉良月登時橫眉立目:“你說什麼”

    丫鬟小心地重複了一遍:“夫人已經從前院回來了,現在正張羅請大夫呢”

    劉良月立刻把手裏的釵環砸了個稀碎,怒目圓瞪:“孔玲瓏,我饒不了你”

    劉良月咬着牙去找了劉老太爺,劉老太爺跟劉邵祖孫,原本是隻要在宴會上露個臉就行了,大方向還是讓劉大夫人去操持。

    可是,當聽見丫鬟說,孔玲瓏在賭莊下注,押贏了十七萬兩,還當着衆人面,想要出錢承包劉府的筵席,當場就把劉大夫人氣出了毛病。

    劉良月哭着:“祖父,哥哥,你們可再不能任由那孔家女胡作非爲了,好好的我們劉府宴會,憑什麼讓她出錢承辦”

    劉老太爺臉色鐵青,他們本想着這場宴會給孔家難看,結果還沒怎麼樣,當家大夫人就被氣病了,簡直是讓他感到恥辱。

    劉邵都面色冷了下來,片刻說道:“祖父不必生氣,現在外面有那麼多賓客在,孔玲瓏那麼明目張膽拿出銀票,自以爲佔了上風,其實很可能已經引了衆怒。”

    下注這回事,參與的人前所未有的多,這些在座賓客中,只怕也不少人下了本錢。

    孔玲瓏故意把十七萬兩放到衆人面前,衆人暫時或許沒覺得,但過後一想,難道不會有一種被戲耍了的感覺

    劉良月一骨碌站起來,說道:“哥哥,我不管她犯不犯衆怒,她氣病了母親,我就一定要她好看”

    劉邵看着她,緩聲道:“良月,我知道你的心情,這件事交給我和祖父處理,你不要因爲生氣就亂了陣腳。”

    劉良月對這個哥哥還是很信服的,只是這次事關劉大夫人,她還是暗恨不已。

    劉老太爺忽然冷冷出聲:“邵兒,隨我到前廳迎客”

    此話一出,劉良月一喜,劉邵一臉鄭重。

    劉良月忙不迭找準機會:“祖父,哥哥,帶我一同去”

    劉大夫人被氣的發病,她這個親生女兒最爲憤怒,牟足了勁想要爲劉大夫人報仇。

    劉老太爺這時看她一眼:“你放心,會有你爲你母親出力的時候。”

    前院賓客,因爲孔玲瓏大筆賺了十七萬兩,許多人心裏都是生出了疙瘩。的確他們大多數人都參與了下注,從一開始的豔羨,到現在越想越覺得,這孔玲瓏就是故意利用賭莊來圈錢。這不就是欺騙嗎

    心裏不平衡之下哪還有理智,紛紛都怨恨了起來。

    卻不想想,下帖子請人的劉家,開賭局的是賭莊,想下注圈錢的更是他們自己,這會兒眼看沒撈到好處,就怪罪孔玲瓏了。

    這便是人心。

    玉兒說道:“小姐,這羣人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自家小姐爲了咸陽,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少錢,遠的不說,最近小姐費了那麼多心思,讓兩地的縣太爺願意派兵駐守水道,不知讓那些往年被水窛打劫的行商,從中得了多少好處。可是現在只是一點蠅頭小利被侵犯,他們就擺出這種態度。

    孔玲瓏神色安靜:“那你又何必爲了一羣狼置氣。”

    幸好劉家給孔玲瓏安排了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主僕私下說點話,也不至於被人聽去。

    玉兒被一點撥,想想也是,便學着小姐的樣子,不管什麼人看過來,都裝作看不到,目光直視身板筆直。

    那些人見不管怎麼怒目而視,孔玲瓏主僕都當做不知道,反倒自己眼睛還瞪得累,時間長了便都作罷,只在心裏罵罵。

    有人怪聲怪氣的說道:“不是說今天爲了慶祝劉公子高中魁首嗎怎麼到現在沒見到主人翁出來”

    那些小姐們頓時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打從夙夜一出來,她們這羣待字閨中的姑娘們,都不由自主被那光華所震懾,一個個都忍不住偷眼去看,她們這些個姑娘家,平時沒有機會出門,在家中面對的也都是父兄那樣的粗糙漢子,幾曾見過這樣溫柔俊美的人,當下甚至早把她們來此的真正目的,見劉邵公子的事情給忘到九霄雲外。

    此時聽人提起,難免覺得羞赧不已,暗罵自己如何能這樣朝三暮四。

    偏巧這時候有人叫了一聲:“老太爺和大公子來了”

    頓時就見一個威嚴的老者,和一個看着文弱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劉邵在咸陽百姓的心中,一向是那天邊的雲一樣,可望不可即,無數的傳說,加上美好的想象,把劉邵渲染的無比動人。

    於是現在的劉邵就好像頭頂光環一樣出來,露出那張清雅極了的面孔,對着衆賓客一笑,雖然不能像女子一樣顛倒衆生,卻也是成功的讓半數女眷們臉飛紅霞,羞澀低頭。

    劉老太爺看着廳中的人,聲音不怒自威:“我家大媳婦一向身子抱恙,怠慢了諸位貴客,所以這後面的事,就由老夫代替大媳婦。”

    衆人一見,連劉老太爺都親自出面了,尤其是底下那些商賈,平時連六品以上的朝官都難以見到,現在劉老太爺一個正二品站在眼前,哪個不激動的兩眼放光。

    紛紛道:“哪裏需要老爺子親自出來,實在讓我們受寵若驚。”

    還有的爭着附和:“是啊是啊,還沒恭喜劉公子高中魁首,公子可真是年少有爲,咸陽有劉家在,也真是咸陽的福氣”

    玉兒嘴角抽搐,早知道這些人趨炎附勢,可是見了劉老太爺和劉邵,也不用奴顏婢膝到這個地步吧

    劉邵的目光,緩緩落在上首的那個少女身上,那就是差點成爲他妻子的人,他腦海中,出身卑微而不堪的商戶女兒。

    這時孔玲瓏冷冷擡眼,掃向了劉邵。劉邵一驚,驚的是她竟然這樣敏銳,還有露出的那張,完全不像他想象中不堪,反倒周身透着淡淡光芒的美貌少女。

    孔玲瓏忽然嘴角一勾,毫不掩飾的譏諷。

    接着,直接移開了目光,好像根本沒看見劉邵。

    劉邵扶着劉老太爺的手臂微微僵硬,被人當空氣的感覺誰都不喜歡,偏偏對方還如此不加以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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