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目光閃了一下,沒想到這第一個問題就如此刁鑽,讓他甚至有些無法招架。
爲什麼來孔家呢,真實原因能說嗎,以孔玲瓏的性情,以她對孔家的守護者姿態,除非這輩子夙夜想跟她決裂,不然那個原因,就至死也不能說出來。
可是,他欺騙不了眼前這個女子。
孔玲瓏再次道:“很難回答嗎,這個問題。”
既然如此,夙夜擡起頭,好看鳳眸中,閃過一絲無可奈何:“因爲你,玲瓏。”
孔玲瓏頓了頓,臉色有些沉下來:“夙夜。”她沒想到到這個時候,這個男人還是有所隱藏,看來是她看錯了他。
夙夜卻一下子說了通透:“玲瓏,我數月前到咸陽,其實是爲了尋一味藥草救我重要的人,在此之前,我曾踏遍各處,都沒有找到這關鍵的一味藥,咸陽是我最後的希望。就在你們孔家,在孔膳堂,我終於找到了這味藥。”
這的確是孔玲瓏沒想到的,她目光閃了閃:“藥”
夙夜當機立斷說道:“就是千機草,我花了大筆銀子從孔膳堂買了千機草,孔膳堂的陳掌櫃,應該還記得我。”
他慶幸有這麼一次陰差陽錯的機緣,這讓他在孔玲瓏面前,終於可以以誠相待。
孔玲瓏顯然有些怔色,她皺了皺眉,陳掌櫃她當然記得幾個月前,她剛接手孔家的時候,陳掌櫃交上來的賬簿中,最顯眼的就是這一項千機草的支出。
千機草的買主,就是眼前的夙夜
孔玲瓏心裏震了震,再次看向夙夜的眼神有些複雜,片刻後卻果斷道:“就算我信了你,你來孔家的原因又是什麼千機草還不足以救你那位重要人的命”
夙夜的眸子動了動,他輕聲說道:“因爲有了千機草,留住了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的性命。所以,玲瓏,我感謝你。也感謝孔家有你。”
甚至你都不知道,我比你知道的,要更感謝你。
孔玲瓏幽冷的眸子深處,出現了深深的撼動,夙夜或許後面那句話沒有說出來,但他的語氣和神色,已經足夠叫人動容。
也因爲如此,孔玲瓏收緊了袖中的手。夙夜這時卻更加柔和地看向她:“玲瓏,你就當我是報恩吧,如果以我的能力能幫你和孔家做什麼,我是真的很願意。”
“我不需要你的回報,”孔玲瓏沉沉說了一聲,她孔家開藥鋪就是治病救人,要是都圖回報,也不必如此,“你曾說你是南陽人。”
夙夜目光沉澱,緩慢地:“是的。我在南陽出生,我的母親,是南陽駱氏的女兒。”
南陽駱氏,孔玲瓏頓時一動,她們家生意遍佈十六州,南陽赫赫有名的駱氏,她一聽便知。
於是看着夙夜的眸光有些不置信:“你是駱氏後代那你”
話音收住了,她只是要知道夙夜身份沒有疑點,並不是要挖人私隱,所以太細的問話,她就不繼續下去了。
夙夜眸光微動,孔玲瓏,即使面對一個已經懷疑的人,還是不忘那一絲應有的尊重和善良。
他爲什麼會遇上這樣的女子,他竟有幸遇上這樣的女子
孔玲瓏換了個問題繼續道:“那你有那樣的貼身護衛,就不稀奇了。”
這是指黑衣人,如果夙夜真是來自南陽駱氏,那麼有一個高手做護衛,再尋常不過。
夙夜柔聲道:“他叫駱從容,是我母家帶來的護衛,很忠心。”
跟了他十幾年,所以夙夜唯一信任的,就是他。
駱從容,這名字又讓孔玲瓏想起黑衣人那張臉,一副高傲的旁人欠了他錢的樣子,那可一點都不從容。
孔玲瓏盯着他:“夙夜,你能保證你今天在這裏所說的,都是真話嗎。”
夙夜的目光柔和地落到孔玲瓏的臉上,他的話語更輕柔,卻帶着一種力量:“我發誓。”
孔玲瓏並不是要他發誓,但是他擺出這樣一副樣子,倒叫她不好說什麼了。
既然夙夜的確如他所說是南陽人,而他護衛的來歷也解釋清楚,更是說了來到孔家的真正緣由
孔玲瓏淡淡開口:“你曾說當初你來孔家是爲了躲避旁人的追查,既然並非如此,那。”
“玲瓏,”夙夜急急開口,“我說的這句話,也是真的。”
孔玲瓏默了默,不由瞥了夙夜一眼。
夙夜咧開嘴角笑了笑:“否則的話,駱從容也不會貼身保護我,今日更是讓玲瓏你多了誤會。”
孔玲瓏看着他,雖然夙夜剛纔發了誓,可是她怎麼依然覺得他現在說的不像真的。
夙夜再次正了正色:“玲瓏,所謂寡不敵衆,駱從容一個人再身手好,有些情況他也分身乏術。但是隻要在咸陽,孔家就是屹立不倒,沒有任何人會闖進孔家來奈何。”
孔玲瓏決定不做聲。
夙夜繼續道:“而且,事已至此,我若是離開,纔是真正拖累了玲瓏你。”
他聲音微低,卻是帶了幾許真情流露。
孔玲瓏看了看他,到底是剔透心思:“那個想找你的人,依然在咸陽”
夙夜立刻看着她,有些話他只能趁現在說,他不想對孔玲瓏說謊,便只能選擇技巧地遮掩:“那個人現在就在咸陽,他行事從不顧情感道義,只管達到目標,而因爲我的緣故,他知道了孔家庇護我的事,我真的擔心他會反過來對玲瓏你下手,所以今日,我讓駱從容跟着你。”
所有的事實,被夙夜巧妙地串聯到一起,而就算孔玲瓏查證,也會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孔玲瓏握緊了手,眸色也幽幽地:“你還是讓你的護衛守着你吧,既然你纔是對方真正要找的人,那跟着我反倒誤了事。”
這件事就是塵埃落定,孔玲瓏的意思就代表依然會讓夙夜留在孔家,直到危險不在。
她沒有注意到夙夜眼眸深處的波動,這就是他心裏的女子,她的心性就是這般,本不圖你的回報,可當發現你真的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從來也不會袖手旁觀。
孔玲瓏看了夙夜一眼:“你的護衛還在等着你吧。”
消除了疑問,她便下逐客令了,這始終是她女子的閨房,留他一個男人叫什麼事。
夙夜低下頭,卻嘴角一絲笑:“就不留我喝杯茶嗎,玲瓏。”
孔玲瓏臉色沉下來,率先從椅子上站起來,拉開了房門。門外兩個婢女頓時低頭行禮,這一頓時間可不短,都半個多時辰了,究竟小姐和這位公子在房裏頭幹什麼了
夙夜含笑地從門裏走出來。
黑衣人駱從容一臉冷漠地抱着手臂,站在剛纔的院子裏等着,真是的,他多年不離開少主左右,每次這孔家小姐有點什麼事,少主就把他撂在一邊,難道他跟少主十幾年的主僕情誼,還比不上一個黃毛丫頭嗎
幸好就在駱從容覺得自己忍無可忍,即將炸裂的時候,他家少主優雅的身影出現在了院子裏。
孔玲瓏和夙夜幾乎並肩走過來,並不是她想,而是此人非要保持跟她一樣的步調,她想快走他就跟着,她放慢腳步他也還在旁邊,簡直如什麼膏藥一樣陰魂不散。
孔玲瓏對着院內一衆下人淡淡說道:“這位駱從容公子,以後和夙夜公子一塊住在西苑裏。算是我孔家的客人。”
公子駱從容覺得這個稱呼真是彆扭,最重要的是,少主竟然把他的真名字告訴了這個孔家女人難道不知道他們做黑騎校尉的,最忌諱旁人知道身份嗎
駱從容氣鼓鼓的,卻意外發現他家少主的心情可謂是不錯。
夙夜對孔玲瓏淡淡一作揖:“謝謝你,玲瓏。”
孔玲瓏也不看他,掃了一眼院中武夫:“幾位今日辛苦了,去賬房各自支十兩銀子吧。”
武夫們紛紛道謝,說起來孔宅一向平安無事,他們這羣人就像擺設一樣,還時不時要被諷刺吃閒飯,今天雖然是誤會,但是好歹讓他們大顯了一番身手,都很是滿意地轉頭去了。
玉兒大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她竟然最怕小姐跟夙夜公子有什麼隔閡,現在看兩人又是平安無事,不管這什麼駱從容還是不從容,他沒影響孔家的安寧就好。
孔玲瓏這纔看了一眼夙夜:“你們自行安排吧。”就帶着玉兒揚長離去。
駱從容臉黑着,“少主,這是什麼意思。”
夙夜看向他:“就是你看見的意思,以後你不要在孔家飛檐走壁了,孔家小姐已經發現了你,你再這般做只會惹她生厭。”
惹她生厭駱從容那股子憋屈又竄了上來,難道少主就一點不介意他也會生厭嗎
他好好一個黑騎暗衛,乾的就是隱在暗處的事情,現在讓他生活在大白天下,以後傳到京城,他還有什麼臉面出任務
夙夜淡淡瞄了他一眼:“不服氣有那個本事,怎麼不叫她直接發現不了你”
發現不了,不就沒有後面這些事了。
駱從容一股血氣上不來,險險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