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李想的關係,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發生變化的。也許是那天領貨的時候終於打破了那層相隔的結界吧,後來李想每次與我相遇,總是熱情地打個招呼,道句早上好、先走了,拜拜之類的客套話。

    我們彼此不再仇視,雖然還是沒有過多的話,但關係彷彿更上一層樓。

    春節過完了,龍頭酒肆店忙走了一部分服務生,這幾天前來應聘的新人絡繹不絕。雖然這個地方上班很忙,但是名氣確實不小,有許多的人還是願意來這裏上班的。

    那天早上,我們剛上班,一邊在涼菜房準備東西,一邊透過面前的大明檔玻璃觀察着前廳的點到隊伍。

    在這個店裏的模式,前廳和後廚的上班時間是不統一的。我們後廚是早上九點半準時點到,前廳卻是十點後纔來上班,點完到就可以準備喫飯。

    景宏林站在玻璃前突然笑出聲來:哈哈哈,又是優樂美,怎麼又遲到了,洛明啊,你席哥又遲到了。

    優樂美是一個人名,真名叫席樂美,是前幾天纔來的新人,後來大家都改口叫她優樂美。

    景宏林曾在之前跟我打了一個小賭,我不知那是陷阱居然中招,後來讓這個席樂美莫名其妙地做了我的席哥,想來真是苦不堪言。

    聽到景宏林這麼大的動靜,我不自覺將目光探出玻璃,結果看到了席樂美有點狼狽地在衆目睽睽下逃進了自己的隊伍。

    她是這裏許多人的笑柄,幾乎天天都要遲到,卻是我心裏有點疼惜的女孩,因爲她是那樣瘦,簡直瘦到皮包骨。

    聽別人說她小時候因爲身體有恙,雖然就出生在這個城市,但被父母狠心遺棄,從小跟着奶奶長大,受盡同齡人的欺辱,性格也十分孤僻怪異,無論是上學還是在社會,都被大家所排斥。

    有好幾次大家在飯廳喫飯,席樂美卻總是早早地喫完,她的飯量小的驚人,有時候只吃一點點菜,連主食也不喫一口。

    她總是在喫完飯的時候一聲不吭地站在飯廳的玻璃窗前,靜靜地看着窗外。

    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到她,可我卻在看到她孤單落寞的背影時,心頭總是泛起陣陣酸澀,她受的委屈,我曾受過,也能體會,只是我相對於她,還是很幸運的。

    她弱小的身子連那最小號的工作服也撐不起,總是以一種奇異的身姿迎窗而立。

    我放下碗筷,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一起去看窗外的高樓林立。

    我問她:你總是看着外面,那裏是有什麼

    她偏頭看我一眼,蒼白的小臉驚出層層漣漪,卻有點倔強地扭過頭去,並不答話。

    我笑笑也不生氣,還是陪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外面,然後我說: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有兩年多的時間被病痛折磨,我們老家的人多半都以爲我這輩子已經廢了,可是我一直堅持,堅持相信自己的病會好,堅持上班,堅持每天鍛鍊身體,堅持每天都活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可最終我還是康復了,我終於活的像個正常人了。有些事情,只有當你永遠堅持了,它纔會是你曾經的磨難,不然,它將會是你不能克服的困難。

    等我說完話的時候,席樂美終於再次回過頭來,眼裏是前所未有的波瀾,她再次看向窗外,顫抖着用手指給我說:那裏,有我的家

    我的眼睛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越過高低起伏的樓層,停在一個小區的居民樓上,我問她:是你爸爸媽媽的家嗎

    嗯,所以我到這裏來上班,我每天都能看到我的家,有時候還會看到媽媽在陽臺晾衣服。

    她是在回答我之前問她的問題,可是她剛纔所說的這些話,仿若是一把鋼針,迅速刺穿了我的淚腺。

    我從她簡單的話語中,能感受到這些年她失去家庭、失去父愛母愛的痛。她的樣子是那麼的楚楚可憐,就在那一刻,我在內心發誓,我一定會傾盡所有,來終止她所有的悲傷,就像呵護一個妹妹,讓所有的傷害都遠離她。

    我開始每天喫飯都端着飯碗尋找她的身影,然後坐在她的旁邊,監督她,讓她每次都多喫點飯菜。

    我不顧前廳其他女生的訝異和竊竊私語,整天都在一日三餐裏一如既往地陪着席樂美坐在一起喫飯。

    她開始很害羞,我只要一坐在她旁邊,她的小臉就漲得通紅,但好像也有點小竊喜的樣子。我要了她的通訊方式,她是我來這個連鎖店從城南到城北第一個我添加的異性。

    這事情一出來,立馬就有了大的動靜,前廳的女生有傳言說:這陳洛明什麼眼光啊,誰都不理怎麼只挑優樂美,除了皮膚白長相也一般啊,瘦的跟個猴似的,還整天沉默寡言搞神祕。

    這些我不在乎,我只是發現了席樂美被一些女生開始羨慕,漸漸地有了自信心,做事情也不再優柔寡斷,變得果斷起來,這使我覺得很欣慰。

    至於前廳的一些女生,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麼,連吧檯最公認的那個俏麗女孩,她站在涼菜房的出菜口說下班後要帶幾個外賣的涼菜,以爲憑着她的美貌我會跟她多說幾句話,結果我聽完一聲不吭直接把菜做好推上出菜口,掉頭又去忙碌,連說一個字都不願意。

    那個時候她還是和幾個女生一起來的,結果好尷尬的樣子,我後來想想都覺得好笑,也真是服了自己。

    那天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我看到席樂美一臉愁苦地徘徊在涼菜房的出菜口,彷彿是有什麼事情,但她一直左右徘徊卻不曾開口。

    我伸手招呼她過來,問她到底怎麼了,她上前吞吞吐吐地說:我剛纔上皮凍香肘的時候,客人擡了一下胳膊,被打翻了,主管讓我自己想辦法。

    服務生髮生這種情況也很正常,但是多半時候又不能怪罪客人,只能像她們主管說的那樣自己去處理。

    問題是處理的方法有兩種,一種就是你自己掏錢下單,給客人補一個菜,雖然打翻菜的主要責任可能在客人,但不可能讓客人掏錢自己賠,這也是餐飲業此區域最大的弊端,遇到這樣的事只能自認倒黴;而另一種處理辦法,可以說專歸美女所有,因爲一般在沒有驚動後廚領導的情況下,只要我們後廚願意,可以直接幫忙給重出一份。

    說來可笑,在這個看臉的時代,就是存在着如此沮喪的事情。不討人喜歡的服務生,在後廚忙得天翻地覆的時候若要去讓人家白做一道菜,多半是被臭罵一通,然後自己乖乖地掏腰包下單。

    可是那種回頭一笑百媚生的美女,只要過去嬌滴滴地說幾句好話,後廚的人恨不得搶着給重新做。我其實無比反感這個不能改變的現實

    我聽她說完,輕輕道一句:稍等一下。轉身就掀開身後的冰櫃,三下五除二地重新做了一份皮凍香肘遞上出菜口。

    我安慰她說:這有什麼,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菜品方面的我都會幫你解決,熱菜、麪點各檔口的都可以,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怕,大膽去做,好嗎

    席樂美感激地看着我,嘴脣微微顫抖,但最終她什麼都沒有說,良久後才端着那盤菜慢慢地離開。

    景宏林忍不住對我說:洛明,你對你席哥可真好

    然後他頓了頓又問我:大家傳言傳得厲害,你說你跟她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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