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你看,這是我和冥月從齊鳴谷求回的七傷草,可解世間百毒,一會兒我給你喂下,你會慢慢好起來的。”君霏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低眸看看手中的花草,語氣哀婉。
事到如今,君霏羽所說的這個善意的謊言,也不知是在騙自己還是騙公孫夜。
“不用了,羽姐姐……”公孫夜按着胸口又咳了兩口殷紅的血,卻是笑着看君霏羽:“我本該在十年前就死去,是羽姐姐想盡辦法讓我活了下來,這些年,我因蠱毒發作時常痛不欲生,能活到現在都是羽姐姐這個信念在支撐着我。”
“阿夜……”君霏羽看着這個自己視作弟弟的青年臉色愈發蒼白失去生機,忽然泣不成聲。
“羽姐姐,不要哭,此生能認識你,實是阿夜一生之幸。”公孫夜用盡力氣說完了一句話,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跌在牀上。
君霏羽不由失色,伸手要去扶他,卻也感覺到了一陣暈眩,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不知多久之後,等到意識恢復時,君霏羽嗅到的是房間裏濃重的血腥味,她的第一反應是公孫夜毒發了,一睜眼立刻去牀邊看他,卻意外地發現,公孫夜的臉龐已經褪去了平素那種中了蠱毒的死灰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健康的紅潤,這種狀態已是多年未見了。
君霏羽一時驚訝不已,再伸手去探公孫夜的脈息,原來蠱毒幾乎是完全消失了。
白蓮花所下寄生蠱的蠱毒是天下最難解的毒之一,如今又怎會憑空消失?到底發生了什麼?君霏羽心頭忽然有了個不祥的預感,豁然站起身,四下搜尋血腥味的來源。
當君霏羽發現另一邊的椅子旁躺着墨兒時,不由眼前一黑,一個趔趄跌倒下去,然後一步一爬挪到了他身邊,小心翼翼把他抱在懷裏,強忍住悲傷爲他傳輸靈力,不顧一切地喊起來:“快去叫大夫!把寥星先生請來!快去!”
不遠處在院中打掃殘局的僕人聽到了女主人的呼喊,知道是發生了大事,立即丟下手中的事,飛快地去請寥星。
懷裏的墨兒雙目緊閉,只剩下一口氣了,臉色白得像紙一樣,脣上也沒有一絲血色,衣襟上卻全是鮮血,旁邊還有一張染了血的紙條。
這個傻孩子。
君霏羽心中痛楚難安,她怎麼忘了,墨兒既然是豔毓的親生孩子,心頭血便有解毒之效,可這兩日忙多了便沒想起這事,就算想得起來,她也未必捨得傷害墨兒,可如今,這個傻孩子卻選擇了犧牲自己,瞞着她救了公孫夜。
就算斷蛇族有罪,可稚子何辜呢?今日若是自己醒得再晚些,墨兒怕就是真的犧牲了,到時候,她又該如何面對這冰冷的事實?
寥星接到消息之後一刻也不耽擱地立刻趕來,看到墨兒血染衣襟的模樣也是吃了一驚,卻一句話也沒敢問,趕忙爲墨兒止血,敷上最好的傷藥,包紮好傷口之後再喂下靈丹。
還好昔年間旁人所贈的許多味靈藥都在,君霏羽不識藥性,將所有的藥都捧來給寥星查看,他便細細查看一番,揀了些對墨兒傷勢有用的喂孩子服下。
大約是拘於禮法,寥星並不敢直視君霏羽,垂眼答她:“還好夫人傳輸靈力及時,那些藥也起了些作用,小公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他頓了頓,想說些什麼,卻是不便插手獨孤家的家事,便簡要交代了一句:“夫人無比要保證小公子心情愉快,如此才能讓傷口儘快長好。”
君霏羽聞言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遂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家中的事,會盡快處理好,確保墨兒平安快樂。”
寥星離去後,凌霜便端着藥湯走了進來,遞到君霏羽手上低聲道:“小姐,你之前也受了傷,這個快喝下吧,不然怎麼有力氣照顧小世子呢?”
君霏羽心情哀痛,甚至沒有意識到凌霜在說什麼,只是機械地從她手上接過湯,咕嚕咕嚕一氣喝完了,往日她總嫌藥湯酸苦,今日不知爲何卻是如喝白水一般嘗不出任何滋味來。
雖然之前君霏羽曾將關於墨兒的一些事告訴過凌霜,但凌霜眼下還是有個巨大的疑惑,她不明白爲什麼小小的墨兒要自戕,爲什麼他居然能解了公孫夜的寄生蠱。
就在這時,凌霜瞧見了旁邊桌上那張染血的字條,僅是匆匆一瞥便大驚失色,立刻遞與了君霏羽。
之前由於心力交瘁,君霏羽並沒有看清上面寫的什麼,如今纔拿到眼前細看,竟是墨兒所寫的遺書,七歲的他已經寫得一手端正的好字,只是大概由於心情不穩的緣故,手抖導致字的有些筆畫也凝滯。
“多謝孃親多年的照顧,但我是斷蛇族的人,是孃親和爹爹的仇人,不是好人,就連墨兒這個名字,也是偷來的,我之前偷聽孃親和爹爹談話,得知斷蛇族人心頭血加上七傷草可以救阿夜舅舅……”
“我還是很自私,要是早幾日這麼做了,就算有人來偷襲咱們家,孃親也不會受傷。這是墨兒可以爲孃親做的唯一的事了,我死之後,希望孃親不要掛念,早一點找到親生的孩子,一家人團團圓圓……”
君霏羽握着這張薄薄的紙條,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並沒有想到一個小孩子會想這麼多,幾日來,她一直在勸說墨兒放下心結,說自己會好生待他,可原來墨兒做的卻是這般打算。
顯然,墨兒是不知道取了心頭血仍能活下去的,可是他仍是選擇了犧牲自己來救別人……
君霏羽越想越是心中酸楚,一時間百感交集,墨兒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卻實實在在是個好孩子,她再也說不出話來,握着他的手暗自垂淚,而凌霜在得知了前因後果之後也是十分難受,默默在一旁陪着君霏羽落淚,等待着墨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