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蘊禮瞪大了眼睛。
她連忙回頭看了景修一眼，見景修毫無反應，她又立刻看向葉婕：“葉阿姨，爲什麼要這樣？你，你分明說過不反對我們在一起的啊！葉阿姨！”
葉婕看着羅蘊禮：“我沒有反對啊，所以你們還有第二個選擇。”
羅蘊禮：“……”
……
薄司瑤成功地熬過了第一步。
沒有併發症，沒有敗血症，沒有器官衰竭。
但是大腦活動不正常，神經反射不正常。
24小時之後，她的情況基本穩定了，可依舊昏迷不醒。
帝都來的專家組和給薄司瑤做手術的醫生一起，不斷地對薄司瑤進行檢查，不斷地嚴密觀測薄司瑤的生理數據。
“接下來，只能看病人自己的了。”醫生的答覆是這個。
這個結果，大家都有所猜測，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然而在親近的人身上，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有用！
看着滿臉哀切強撐着的葉梓喻，還有一臉疲憊卻不得不準備離開的薄東來。
很多人都以爲到了薄總這個地位，什麼事情都可以交給祕書做，還有那麼多下屬呢，認爲薄總可能只需要在需要的時候出面一下就行了。
然而事實是，忙的很！
超乎尋常人想象的忙碌。
而且，還不能任性！
葉梓喻倒是可以請假，畢竟沒了她這個副館長，博物館的事物還有別人可以接替，她想請假多久都沒問題。
薄總離開了。
薄司年這邊接了很多個電話，最後直接把電話給關機了。
葉梓喻看向他：“我守在這兒就行了，你有急事就去。”
“沒有。”薄司年直接說道，斬釘截鐵。
葉梓喻看了他一眼，“你那邊，正忙，你當我不知道？去吧。”
“不。”薄司年言簡意賅地給出回答。
他看着葉梓喻，眸色很深，“阿姨，我只是想陪陪瑤瑤，她這會兒肯定很害怕。”
一句話，就讓葉梓喻再一次淚如雨下。
是啊，他們這些人擔心瑤瑤，很難受。
可是瑤瑤自己，不能動不能言，甚至都不能醒過來，她有意識嗎？她會不會什麼都知道卻只是醒不過來？
他們這些人難受，瑤瑤自己，又該有多難受？
葉梓喻不再多說什麼。
雲畫深吸口氣，退後了一步，她得出去透透氣，太憋悶了，太難受了。
走到了走廊上，雲畫看到了葉婕。
葉婕也站在走廊護欄上，站得筆直。
雲畫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葉婕自從來到醫院之後，就只去看了瑤瑤一眼，就去找景修了。
“瑤瑤的情況穩定了，但能不能醒來、會不會癱瘓，還是個未知數。”雲畫低聲說道。
葉婕緊抿着脣，聲音低啞：“謝謝。”
“您那麼疼瑤瑤，不去看看她嗎？”雲畫看了葉婕一會兒，低聲說道，“瑤瑤跟我談起您的時候，一直都說，您對她就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她說她有兩個媽媽，兩個都一樣好。”
葉婕那早就憋不住的眼淚，瞬間嘩嘩流下。
“我對不起瑤瑤……”葉婕哭道，“我沒臉見她。我沒臉見任何人……”
雲畫無言以對。
“我不會同意羅蘊禮和景修在一起的，可是我又不想讓景修恨我。從小到大，景修一直都喜歡跟我擰着來，我越是不同意，他爲了反對我就越是要硬着頭皮去撞。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不想失去他。”
葉婕說道，“所以我打算用迂迴一點的方式，奪回我兒子。我要讓他明白，那個羅小姐心機有多深，根本配不上他。我要讓他自己看清楚，他被那種心機女給騙了。我帶着羅蘊禮見識上流社會的生活，讓她的虛榮心和野心不斷髮酵……”
葉婕臉上是兩行清淚，“我不着急，我想讓景修自己明白過來。可是卻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我一早……一早就強硬地反對，是不是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
雲畫沉默了。
她趴在護欄上，看向外面，醫院的花園裏，有不少正在康復的病人，散步，說笑。
片刻之後，她輕聲說道：“葉阿姨，其實，這些跟瑤瑤出車禍並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車禍是意外，至於後續的事情……車禍現場的情況我們都看了，破拆工作很難，救援也很難，再加上瑤瑤身上看起來沒有外傷，就很容易被忽略掉。景修的確忽視了瑤瑤，沒給瑤瑤檢查，可這隻能算是次要原因……”
“不。”葉婕搖頭，“如果他及時給瑤瑤檢查，他就會知道瑤瑤的情況不好，需要儘快手術，瑤瑤就不會失血那麼多，就不會因爲腦供血不足而……還有瑤瑤脊柱受傷，至少能讓救援人員不要再晃動她，避免二次傷害……”
葉婕能這樣說，雲畫的確挺欣慰的。
她沒有爲景修開脫……
可平心而論，一切的主因還是車禍，而不是後續景修的治療。
就算景修第一時間檢查了薄司瑤，最多也就是爭取幾分鐘的時間，其實不會改變大局的！
“可是，瑤瑤救了他啊！”葉婕捂着臉哭泣，“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瑤瑤把他推開，避免他受傷，可是隨後，他竟然能忽略掉瑤瑤可能受傷這事，不給瑤瑤檢查……我真的接受不了。”
雲畫沉默。
是啊，她也接受不了，誰都接受不了。甚至就連景修自己，都接受不了……
愧疚和自責，已經幾乎將景修給壓垮了。
在薄司年毆打他的時候，他完全不還手，大概也是因爲疼痛能夠稍微減輕他的一點愧疚和負罪感。
“當時的情況……”雲畫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葉婕說道，“當時羅蘊禮不斷打岔，又是尖叫又是哭喊的，景修以爲她傷勢很重，趕緊給她檢查處理，每當他提出要給瑤瑤檢查的時候，羅蘊禮的情況就又嚴重了，景修的注意力不斷被她奪走。”
葉婕看着雲畫，“所以我恨，我恨我爲什麼一開始沒有用強硬的手段。”
“如果不是羅蘊禮作妖，景修肯定會發現瑤瑤的異常，會堅持給瑤瑤做檢查的。”葉婕緊抿着脣，“我不是爲景修開脫，而是……”
“我知道。”雲畫點頭，“會哭的孩子有糖喫。羅蘊禮驚恐尖叫，自然會吸引到景修的注意力，會讓人誤以爲她傷勢太重。而瑤瑤，一言不發，問她了，她也說沒事……
“呵呵。”葉婕冷笑，“是啊，羅蘊禮非常明白景修的心理。她知道她一叫疼，一叫難受，景修肯定就會優先去看她。爲了不讓景修跟瑤瑤有接觸，爲了在瑤瑤面前凸顯景修對她有多關注，她就不斷地喊，不斷地吸引景修的注意力……”
“換做是其他場合，她怎麼爭風喫醋都沒關係，可是現在，車禍中啊！”
“我真是……恨！”
雲畫不說話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恨又有什麼用呢？後悔無用，懊悔無用，愧疚也是徒勞……
“我是個強勢的人。”葉婕說道，“從小到大經歷了太多，我性格很強勢。我對景修也很強勢，我希望景修能夠按照我期待中的那樣成長，走我給他規劃好的路子。我這種強勢且有着控制慾的家長，所有孩子都不喜歡的，這也是景修一直叛逆的根本所在。”
“我自以爲給景修安排的都是最好的路。”
“我自以爲我把他教的很好。”
“可現在，我真的很失望，對他失望，也對我自己失望。或許我真的錯了，我教育出來的景修，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清晰的頭腦和敏銳的判斷力。我經常安排他的一切，我把他養成了一朵叛逆的溫室嬌花。”
“他可以被羅蘊禮蠱惑，男人在感情上總會陷入某些泥潭，這不重要，總會有看清楚的一天。”
“可我失望的是，他喪失了自己最基本的判斷力。”
“我是真的，真的很失望。”
葉婕痛苦不堪，“早知今日……”
何必，當初！
雲畫很能理解葉婕的心情。
對景修，其實算是遷怒。
誰都知道，罪魁禍首是車禍……
“葉阿姨，您還是去看看瑤瑤吧。”雲畫說道，“瑤瑤她自己都不怪景修，更不會怪您。您對她一直那麼好，她都知道的。您對她的疼愛，絕對是真心，不摻雜任何其他因素。她會希望您去看她的。”
“我……”葉婕這位女強人，眼中透露出來了膽怯。
“大哥把景修揍成那樣，您別生氣，晚點讓大哥給景修道歉。”
“道什麼歉！他該揍。”葉婕咬牙，“以前我揍他都是虛張聲勢，同輩的小孩們從小到大哪個不是被揍大的！他爸每次要抽他，我還攔着，我怕他爸下手沒分寸，我打他根本就不怕我……”
“我還要謝謝司年替我揍他。”葉婕道。
雲畫嘆了口氣，“您過去看瑤瑤吧。”
葉婕還有些忐忑有些踟躕，雲畫看得出來，她在膽怯，她不敢過去……
“去吧。”雲畫說道。
葉婕咬着脣，總算是下定決心，肢體僵硬地朝着薄司瑤病房走去。
雲畫深呼吸，拿出手機，撥打方唸的電話。
按理說，袁冥澤和方念師徒，早就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