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對面的一名副官身體微躬，聲音清楚無誤：“而且，此次押運由憲兵全權負責，所有物資指定由林鋒大隊長接受。”
軍官很快鎮定下來，他定了定神，問：“所有補給物資，總量一共有多少？”
副官眉頭緊皺：“押運部隊拒絕透露具體數字。不過，綜合掛載車廂數量，以及前段時間上報至總部的那份申請表格，這批物資應該足夠他們半年的正常消耗。”
話音剛落，圍站在指揮室裏的幾名高級軍官口中，不約而同發出極度震撼的驚呼。
作爲控制軍隊的最有效手段，江都方面從未給予十四師任何足額物資補充。
甚至就連應該下發的部分，也只會以各種藉口延期或者拖後運抵。
像這種一次性發給整整半年補給的情況，在一干軍官的記憶當中，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車站指揮室裏一片沉默。
他們全都看向窗外，盯着那輛滿載的列車，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次事件已經超出了他對江都方面的態度認識。
無法調和的矛盾，相互之間的敵對，防備與應對無論從哪方面來看。
軍需總部都沒有理由做出這種示好之舉。
他們本就皺起的眉頭越發像一個川字，他實在想不出其中的究竟，也無法看穿矇蔽事實真相的迷霧。
“難道那份被軍情報處認爲隱藏有某種祕密的物資申請表，僅僅只走向江都方面要求補給供應的清單？”
這樣的念頭從他腦海深處一閃而過，隨即又被迅速否決。
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會是真的。
然而，確鑿無誤的事實，卻活生生擺在眼前。
足夠消耗半年的物資，那可是整整多達上千噸的物資。
“通知車站，把所有物資全部扣押，直接運往我們的後勤倉庫。”
這位車站的主官考慮良久，做出了最後決定。
他覺得以自己的軍銜，還有上面的信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閣下。”
副官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他上前幾步，湊近軍官耳邊，低聲說道：“負責押運列車的人員一再聲稱，這批物資專屬於十四師的林鋒大隊長，任何人均不得擅自接收。如果林鋒在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出現，列車將直接返回江都。”
“你說什麼？”
軍官眼中瞳孔驟然緊縮，他轉過身，冷冷地盯着站在旁邊的副官，彷彿想要從那張熟悉的臉上，找出某種可疑的蛛絲馬跡。
逼視之下，副官只覺得渾身冰冷，卻絲毫不敢動彈，只能如同僵硬的雕塑，默默的低下頭站着。
時間，在沉悶窒息的氣氛中緩緩流逝。
幾分鐘後，緊繃的面孔上終於顯出一絲緩和。
他眼眸中滿是陰雲，頗爲不甘心的說：“通知林鋒，讓他過來接收物資。另外，將這件事情前後詳細整理，立刻上報軍司令部。”
憑心而論，他實在很想將這批物資扣押下來。
他這個車站主官，雖然是飛龍軍的人，但是並不受十四師管轄。
有了這匹物資，意味責活下去的希望。
他無法承擔觸怒江都上層，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可怕後果。
是的，憲兵固然不可能用那些捕風捉影的罪名陷害自己，上層也會盡力保住他。
可是，來自江都方面的物資補充很可能因此而中斷。
雖然份額遠遠不如正常所需，卻是維持所有軍民的活命之源。
嫉妒、惱怒可是那又能怎麼樣？
強行搶奪這些東西只會招來災禍。
……
中午十二點，午餐時間。
在祕書室四名女孩陪同下走進餐廳的項少龍，立刻成爲無數目光聚集的核心。
冷漠、英俊、身穿黑色憲兵制服，充滿了強烈的壓迫感。
顯赫的軍銜、憲兵大隊長的身份，使所有觀者本能產生出畏懼，主動迴避。
令人膽戰心驚的審查已經結束，張浩畏罪自殺，後勤主管孔飛被判死刑。
供罪名單中指認的數十名軍官均被拘禁，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清洗，讓所有人震驚。
雖然空出來的位置均由副職填補，可是對於整個部隊的集體心態影響極大。
尤其是隻要有憲兵出現的場合，說話聲會突然變小或者消失，現場氣氛會驟然變得緊張。
項少龍沒有將所有涉案人員照例全部押往江都。
而是在內部公佈其罪狀，進而以現有人手組成法庭，審訊、宣判。
罪無可赦的當場槍決，罪不致死及連坐人員則押往軍內監獄。
全過程儘量做到公開、透明化，將產生煽動、敵意苗頭的可能降至最低。
消耗量多達半年的補給物資，裝滿了空空如也的後勤倉庫。
士兵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碗中上一次出現帶有油葷的肉湯，究竟是在什麼時候。
所有人，連續供應了整整三頓的豬肉燉粉條。
雖然當中肉的數量很少，粉條和白菜仍然像往常一樣佔據主角。
但是，這比以往的雜糧窩窩頭，要實惠的多。
而且以前喫不飽，現在可以管飽。
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半夜時分肚子裏會餓得抽筋。
士兵判斷事物的標準其實非常簡單。
他們沒有對於政治和利益種種不切實際的追求，也沒有骯髒卑鄙的陰謀。
只要喫飽穿暖，這是最直接的標準。
他們不喜歡身穿黑色制服的憲兵，特別是項少龍那張與教科書圖冊上完全相同的英雄面孔尊敬，看起來讓人膩味。
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這就是官兵對於項少龍的評價。
文職人員無法享有與戰鬥人員相同的食物配備標準。
這條規定已經被徹底刪除。
爲了落實自己的承諾，項少龍與祕書室四名女軍官一同出現在餐廳，自然也變得順理成章。
至於旁人是否會籍此當作新的攻擊藉口，或者在男女關係上說什麼在項少龍與張浩他們一樣。
項少龍完全不在乎。
裝滿飯菜的餐盒捧在手裏，有種非常舒服的溫熱沉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