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蠻女七宗罪 >第11章 春日閒坐論撫琴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次的經歷深刻教育我,混喫等死的日子果然也不是那麼好過的。病好後,每天早上我都早早起身,在攬月閣裏跑上幾圈,再練練跆拳道,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體質變好一點。

    天氣轉暖,微風燻人,衣衫漸薄。

    我穿着一件淺青色的襦裙,坐在攬月閣裏的鞦韆上的嗑瓜子,曬太陽。正吐瓜子殼吐得噼裏啪啦響時,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

    琴聲如山間小溪蜿蜒而下,撞石叮咚,清脆悅耳,在暖暖的春.光裏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然而,漸漸,無數山間小溪相遇匯聚,波濤如怒,聲勢喧天,轟隆作響。琴音錚錚間,我早已走出院子,在琴音的指引下,來到蓮池邊。

    池中心的暢怡亭裏,一襲天青色衫子的少年坐在紫檀木案几前,半閉着眼,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絃間翻飛,神情安然。

    我在蓮池邊站定,靜靜欣賞如此一副文雅少年醉在琴絃間如詩如畫的景象。

    終於,如怒的波濤翻山越嶺,穿越千山,流入大海的懷抱,緩緩歸於寂靜。琴音漸靜,亭中的少年慢慢睜開眼。我本想往回走,可亭中的徐顥之已朝我這個方向看來,一直躲着不是辦法,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我深吸一口氣,穩住雜亂的心緒,使步伐自然地向亭中走去。

    “在那裏偷聽多久了”他微笑着對我說。

    我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我怎麼就是偷聽了,我是光明正大地聽好不好,不過,嘴上卻說道:“你彈得真好聽,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琴聲。”

    其實,來到這裏,我只聽過他一個人彈琴。沒有比較級,只有最高級。

    說着話,我在他的對面儘可能動作優雅地坐下。不過,優雅也是需要天分的,顯然我天生缺乏這種天分,故作優雅只讓我像西施她家鄰居東施。

    徐顥之倒是對我的故作優雅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搖搖頭道:“我的琴藝不過泛泛,放眼南臨,琴藝在我之上者不在少數,就拿近的說,我的琴藝比之七皇子,也是望塵莫及。”

    我對撫琴沒什麼研究,只覺得他彈得當真好聽,至於他說的話是自謙之故,還是真的技不如人,我無法知曉了。

    見他神情有些悵然,我開口道:“有人爲抒發心中鬱結之思撫琴,有人爲訴說歡欣愉悅之情撫琴,亦有人爲鑽營功名利碌以技求前程撫琴,每個人撫琴都有不同的原因,但唯獨沒有爲撫琴而撫琴這個緣故。”

    說話間,他淡笑伸手輕輕拂去掛在我衣服前襟上的瓜子殼,動作如行雲流水,萬千風雅,宛如是拂去他肩上的一枚枯葉,袖上的一瓣殘紅。

    我不由心中一窘。

    不等他開口,我又說道:“既然如此,爲何要與人一較高低呢喜歡彈時就彈,不喜歡時就不彈,管他彈得比別人好還是不好,我想,彈琴於你而言不過修身養性而已,若生了比較之心,就適得其反了。”

    徐顥之見我說出這一番話,臉上淡淡的訝然之色。半晌,輕笑一聲,“沒想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的話也這麼頭頭是道的,竟然開解起我來了,幾年不見,竟有點不像我那個無法無天的妹妹了。”

    我心裏咯噔一跳,從我來到這裏,他是第一個懷疑我的人,當初我對大哥和二姐謊稱失憶時,他們也只是一臉憂色,沒有絲毫懷疑。如果被他們發現我不是真正的徐蘅兮,我也許就會被當做怪物處理掉,後果無法預料。

    不過,說不定他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有其他意思,我不能自亂陣腳,從容巧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小丫頭片子,我今年可十三歲了,你不過也就只比我大四歲,如果我是小丫頭片子,你就是毛頭小子。”

    徐顥之聞言,笑容晏晏,“失了記憶,嘴上不饒人這點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性子還是和以前有點不同,”他一頓,深看我一眼,繼續說道,“若換了以前的你,玉瓊樓怕是離關門大吉也不遠了,縱使我們不出面,你也會想法設法出了這口氣不可,你說,失憶會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呢”

    如此極具侮辱性的罵人比賽雖然不至於摧殘我這種根不太正,苗不太紅的歪瓜裂棗,但並不代表我毫不在意,傷害未遂卻終究來者不善。心裏算盤撥得噼裏啪啦響:胖掌櫃,有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可現在我找不到債主,讓你當這個冤大頭可好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我不是什麼打碎牙和血往肚裏咽的老好人,從來不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然而,我不會記仇的,真的。

    我會有仇報仇。

    這點,徐蘅兮和我倒是相似,也許就是這種來歷不明的相似在冥冥中註定我和她終究合爲一體,她的身,我的魂。

    可是,若我此刻說出什麼報復之言來,就有爲迎合他所言的嫌疑。我目光靜靜望着琴絃,若有所思,道:“以前年幼不懂事,如今我也長大了,即使失憶,但也知曉事理,我有錯在先,怎能亂耍橫,平白爲徐家抹黑。”

    我不會亂耍橫的,真的。

    我會有條不紊並且一絲不苟地耍橫。

    徐顥之目光依舊柔和,不見波瀾:“蘅兮長了六歲,果然懂事許多。明日,我們一起去玉瓊樓吧。”

    “去玉瓊樓做什麼”

    “幾位好友相聚,順便平息近日對你不利的傳言,玉瓊樓孫掌櫃知道你的身份後,第二日誠惶誠恐地來府上致歉,說要設宴向你賠罪,公主讓二姐代爲接待,二姐矢口否認了這件事。”徐顥之道。

    不用細想,徐顥之肯定是知道我的糗事的,那從宮中歸來,遇見去玉瓊樓找我的二姐就一道去了。但當面提起,我自詡臉皮不薄,也微微尷尬了。

    “這樣極爲不妥,我若去赴宴,不就等於昭告全京城的人謠言屬實了,還嫌知道的人不夠多嗎”我憤憤道。

    徐顥之望着我的一臉着急,輕笑一聲,“不是讓你去赴孫掌櫃的宴,而是大張旗鼓地和我一起到玉瓊樓見幾位故人。”

    大張旗鼓我眉頭一挑,知道他的用意何在了。

    孫掌櫃,你放心,狠宰你的時候我絕對不會眨眼睛。

    徐顥之淡笑看我一眼,信手撥弄了幾下琴絃,清水淡淡般的幾絲琴音氤氳散開在空氣中。

    片刻後,宜安公主身邊的丫頭紫玉來到亭中,恭敬行禮後,嬌聲道,“二少爺,四小姐好,二表小姐小姐遞了拜帖,明日將會拜訪四小姐,公主吩咐請四小姐務必做好準備,不要怠慢了客人。”

    見我不解,徐顥之道:“是舅舅的二女兒李靜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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