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蠻女七宗罪 >第18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
    開到荼蘼春事了,暮春時節,紅減翠消,梨白桃紅如同遲暮美人,只留殘瓣幾許掛枝頭,柳絮不解愁思唯作滿天飛。

    漫天飛絮中,一抹倩影靜默獨立在楊柳依依的蓮池旁,形影蕭瑟,悽豔動人。

    徐如漪剛剛又試改後的嫁衣,神色淡淡,任那些滿臉喜色的丫頭鼓搗來鼓搗去。銅鏡中,淡施脂粉的女子雙瞳剪水,瘦小臉龐被繡着百合花的鮮紅嫁衣映紅,美豔無雙,明媚端莊。

    宜安公主看到修改多次的嫁衣,終於不再挑三揀四,一錘定音,定下嫁衣的最後樣子。徐如漪揚起一絲淺笑,不知笑的是宜安公主的喧賓奪主,還是這啼笑皆非無法拒絕的姻緣。

    徐如漪試過嫁衣後,輕聲和我說着話,兩人就走到了蓮池邊。

    總有種與她見一次就少一次的莫名傷感,像已爲寧王妃的大姐徐宛璃就很少回府,說着說着兩人都沉默了。天空中驀然飛過一雙燕子,輕輕略過水麪,又雙雙離去。

    徐如漪仰頭凝視遠飛而去漸成雲中黑點的燕子,目光悠遠悽楚,淚珠順着粉頰滑落。

    我本就是一個不善勸慰言辭的人,何況面對現在無法扭轉的局勢,什麼安慰都顯得有心無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亂點的鴛鴦譜公然抗旨輕則個人死罪,重則滿門抄斬,誅九族。

    我想幫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唯有緊緊握住她的雙手,傳遞我的關懷之情,寬慰之意。她也緊緊回握住我的手,掌心微涼。

    佇立良久,薄暮暝暝,晚霞如血。我們正打算回各自的院子時,遇上李管家爲一個急色匆匆的男子引路。

    來人劍眉虎目,身形偉岸,魁梧如山,一身褐色的勁裝,英姿勃勃。

    他對我們二人匆匆行一禮道:“見過二位小姐,在下找將軍有急事。”

    “裴統領多禮了,請忙。”徐如漪柔聲道。

    只是徐如漪話還未說完,那人就已經邁着虎步走出去好遠。

    “那是誰”我問道。

    “御林軍的左統領,大哥的親信,裴勇。”徐如漪望着遠去的人影,有點走神地回道。

    他如此行徑在尊卑分明的古代已算無禮了,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火燒眉毛的大事。

    不過,到了喫晚飯時,徐巋解了惑。

    徐家人很少共桌而食,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各自院子裏用飯,除非是過節或有重要事情宣佈。

    衆人都用完飯後,徐巋才緩緩開口:“如漪和安王的婚事要延期了。”

    徐如漪一臉驚異,眼底皆是喜色。徐顥之神態如常,波瀾不驚,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宜安公主亦是淡定無波瀾,只是淡然中隱有含義不明的情緒。在場的人就屬徐素韻的反應最大了。

    “大哥,這是爲什麼那要延期到什麼時候”徐素韻亟不可待地問,心急如焚的語氣好似恨嫁的老姑娘。

    我笑着打趣道:“你急什麼又不是你嫁人,該不會是你巴望着二姐早點嫁出去,好輪到你嫁人吧。”

    徐素韻臉色緋紅,剛想氣勢洶洶回我幾句,就被開口的徐巋硬生生擋回去了。

    “婚禮延期到三年後。”徐巋語氣有點煩悶,“安王的生母明妃今日午後被聖上賜死,安王要爲明妃守孝三年,三年之內不得婚娶。”

    “賜死爲何”徐如漪好奇問道。

    對啊,我也想問他這個問題,明妃不是叱吒的風雲人物嗎

    徐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閃,有點猶豫,最後還是開口道:“明妃與御林軍右統領莊毅有染,兩人私會時被聖上撞見,聖上震怒,賜了兩人白綾毒酒。”

    啪徐如漪手中的茶杯掉落,摔成一地碎片。只見她面色慘白得嚇人,嘴脣不停地顫動,雙眼無神如枯井般死寂,兩行清淚從中涌出。

    她的反應意味着什麼不需我多言,只怕我是在座之人中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徐如漪心悅那個御林軍統領,並且很可能由來已久,在我回來之前。

    這邊,我心一急,剛要伸手替她擦淚,只見她撫着心口頭一仰,一口腥甜就吐了出來,然後倒了下去。

    頓時,剛剛還其樂融融的衆人都亂作一團。

    徐巋眼疾手快扶住要倒地的徐如漪,向輕煙閣跑去,徐顥之大聲吩咐李管家準備馬車去請大夫,徐素韻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呆在原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宜安公主和我提裙疾步追徐巋而去。

    人生悲喜的無常在於上一秒的奼紫嫣紅開遍都付諸下一秒的斷井頹垣。

    她從咄咄逼人的婚約鬆了一口氣,轉瞬卻被君懷她笑命喪黃泉的噩耗扼住了喉嚨。

    徐如漪被放在輕煙閣的榻上,陷入了昏迷。

    我浸溼手帕爲徐如漪擦去嘴角的血跡,徐巋坐立不安,焦灼地在房間裏踱步,宜安公主惶惶不安地不停地朝門口張望。長嫂如母,宜安公主這點無可指摘,除了對我態度冷淡之外,對徐家的兄弟姐妹都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似乎等了許久,大夫卻遲遲未至。

    此時,我腦海中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出手我要如何解釋我突如其來的醫術

    且不論徐蘅兮懂不懂醫術,我先前對他們說我失憶了,若施手相救便自相矛盾了;若說後來自學成才,在兩個月內無師自通醫術天才尚且做不到,何況我這種世人眼中摔壞腦子的蠢材

    徐如漪事無鉅細照顧我的身影,我向來奉行的明哲保身、趨利避害的原則,徐如漪蒼白嚇人的臉色,預想我施手後百口難辯的情形......萬般思緒一齊涌入腦海,腦中於是紛亂如麻。

    我剛想將手伸向徐如漪的手腕處,一陣急促緊張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徐顥之引着一個鬚髮皆白的大夫進來,是上次替我看病的那個王大夫。

    還好,大夫來了。

    我如釋重負在心裏輕噓一口氣,噓氣後不由心中自嘲:宋沁,你還是那個涼薄自私的宋沁,原來,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你卻還是丟不掉你冷漠寡情的本性。

    這邊,王大夫如老僧坐定般細細把脈,眉頭隨即一皺。

    徐如漪聽到那個御林軍統領的消息又怒又悲,怒可傷肝,悲則傷肺,一時氣鬱在心,導致吐血。大夫開了藥,囑咐我們一定不能再讓病人情緒過激,否則病情惡化將難以收拾。

    在我看來,心病還須心藥醫,徐如漪能否痊癒全看自己了。

    紅樓夢裏的一句話驀然閃現在腦海裏: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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