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欺世盜國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天子非無舐犢情(四)
    在場幾人互相看了看,太醫署丞張歡代表衆御醫迴應:“回稟官家,太后無甚大礙,不過是驟聞喪訊難以自持,再加之年紀大了,這才氣血攻心昏睡過去。休息一陣自會醒來,再用些靜心寧神的方子將養一些時日便可。只是畢竟年邁,最好不要有大喜大悲,免得身體經受不住。”

    趙元昌點頭:“有勞諸位了。令歌,送御醫回衙,吩咐尚食局準備藥膳。”

    一衆御醫行禮告退,在童謠的帶領下離開此處。

    掃視房間內服侍的宮人,趙元昌皺了皺眉。

    一直緊緊盯着官家的張德鈞見此,立刻揮手驅趕:“都出去,沒事就別在這打擾太后休息”

    既然官家沒有出聲斥責,宮人們便不敢不聽張德鈞的話,面朝官家躬身行禮後,輕手輕腳地快步離開房間,屋內很快就只剩下張德鈞陪着官家。

    趙元昌站在榻前,仔細觀察杜太后。

    說實話,自打他開始跟着父親上戰場,就再也沒有仔細看過父母的面容了。

    當年先帝去時,他也就是守靈的時候仔仔細細地看了先帝最後一眼。當時滿身心都被日夜奔波的勞苦和即將登基爲帝的感慨填滿,只有第一眼看到先帝遺體時有過一陣悲傷的感覺,再之後便是平靜與空白。

    如今看着昏睡的杜太后,趙元昌除了升起“原來娘娘已經這麼老了”的想法,還有就是回憶起從小到大杜太后各種偏心趙元盛的情景。感到可笑的同時,也不免警醒,這一年他爲了給德昭鋪路,冷落了其餘幾個孩子太多。

    心中不免想到那個比德昭大兩歲的弟弟,想來當初先帝臨去之前也是懷着同樣的心情給元旺封王的吧。

    趙元昌嘆息一聲,轉身欲走。

    正巧這時候杜太后醒了,她一扭頭就看到了趙元昌,眼眶頓時就變得通紅,有氣無力地開口責問:“怎麼,官家是來看老婆子的狼狽像麼”

    趙元昌頓住腳步,朝張德鈞擺了擺手。

    張德鈞心領神會,立刻快步離開,同時把門給帶上。

    “娘娘何必如此刻薄。”

    趙元昌轉身看着杜太后,沒有絲毫恭敬的神色:“聽聞娘娘昏迷,我這個做兒子的來看看又有什麼不對的。”

    聽他這麼說,杜太后又想起方纔去世的二兒子,眼眶中頓時滿溢淚水,聲音都變得沙啞起來:“何必假惺惺,早知你會做下這等事,當年我拼了命也要攔着你爹把皇位傳給你”

    “呵”

    趙元昌輕蔑地笑出聲來:“呵呵呵,你又不是沒幹過”

    只這一句話,便叫杜太后呼吸急促心神激盪,指着趙元昌說不出話來。

    搖了搖頭,趙元昌轉身離去,同時口中說着:“二哥已經去了,娘娘還是打消那些心思罷。”

    將杜太后的叱罵關在門內,趙元昌看向站在一旁躬身等候的張德鈞:“好生照顧太后。”

    二十日,禮部等奏稱:“愛民長悌曰恭,既過能改曰恭,可諡沔陽郡王元盛爲恭。”

    但凡知曉詳情的,聽到這個消息都會笑出聲來。無他,趙元盛的所作所爲同愛民長悌、既過能改這八個字可謂是截然相反,這個諡號分明是明褒實貶。

    不管是出於怎樣的心理,總之官家批准了禮部的奏請。

    下詔追復趙元盛爲荊王,贈侍中,諡曰恭,輟朝三日。

    從此往後,提到趙元盛都可以用荊恭王三個字來代替。

    荊恭王下葬的時候,皇太子德昭、寧王元興一同送葬。

    太子德昭還帶了杜太后的哀悼詔書,詔書中除了訴說太后哀痛悲傷之情,還提到杜太后身體不好無法送荊恭王最後一程,非常遺憾和難過。

    再聯想到宮裏傳出的杜太后因爲哀傷過度而病倒的消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杜太后對荊恭王濃濃的母愛。

    天家之內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正是治世所需,至於詔書究竟是誰授意寫的,沒必要太過在意。

    趙元盛病故後,太子德昭越來越頻繁地參與軍國政事,當然他日常只是擔任一個見證人,負責決策的多是兩府相公。

    從三月到四月,洛陽文武經常聽到“監國太子令如何如何”,倒是官家的敕制少有聽聞,雖僅月餘,大部分文武官員卻都習慣了這樣的狀況。

    四月底的一天,陳佑匆匆趕往仁壽殿。

    他本在城外講學,不料官家急召,也只能拋下學生趕回宮中。

    趙元昌不止找了他一個,但他是唯一一個不在城裏的,當他抵達仁壽殿時,其他人早就到了。

    胡承約、盧仲彥、薛居正等人全都在,包括陳佑在內,他們這些人可以算是東宮班底。

    陳佑時隔一個多月再次見到趙元昌,着實被嚇到了。

    現在的趙元昌看起來精神十分萎靡,雖然臉色依舊紅潤,卻是叫他看上去愈顯異樣。

    身穿燕服依靠在榻上,給陳佑的感覺不是那種天下第一人,而像是沒有人氣的泥塑木偶一般。

    “都到齊啦。”

    陳佑行禮入座之後,趙元昌在宦官的服侍下調整姿勢,掃視諸人後開口:“今日把你們都叫過來,是爲了太子。”

    此言一出,殿內諸人全都打起精神等着聽官家怎麼說。

    “將明。”

    趙元昌先點了陳佑的名字。

    “臣在。”

    “你近日可曾教導過太子”

    陳佑眉頭抖動,稍稍沉默後回答:“回稟官家,臣未能盡到少保之責,請官家降罪。”

    趙元昌看着陳佑,緩緩道:“你以爲我叫你做這個少保是幹什麼的”

    陳佑長揖到地,開口道:“此乃臣之”

    “德儉,你這個詹事又如何”

    陳佑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元昌打斷了。

    起身一禮,胡承約朗聲道:“回稟官家,臣這些日子同盧詹事一起整頓東宮衛軍,東宮雜務多交由太子家令任喜處置。”

    “嗯。”趙元昌點點頭,不置可否,繼續問下一個:“昭美呢。”

    等趙元昌全部問完一遍,除了他本人,殿內已經沒有人繼續坐着了,陳佑等人全都站着,等待趙元昌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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