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欺世盜國 >第六百三十章 延慶征塵卷銀夏(七)
    旭日東昇,早起的小鳥都懶得再叫,周山書院的書報店終於開了門。

    四十多歲的店主打着哈欠把最新一期的周山日報擺到貨架上。

    店裏除了報紙,還有書院的課本,教員們編的教輔資料或者習題,以及經典文集之類的。

    忙活了一通,脊背微微出汗,店主舒了口氣準備去後屋衝杯熱茶捧着慢慢喝。

    剛轉身邁步,門口就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來一份日報!”

    “兩錢!”

    店主一面說着,一面重新轉過身子。

    “啊!張官人,今日相公又要講課?”

    看清來人,店主登時熱情許多,嘴裏打着招呼,不等接過錢便忙不迭取下一份報紙遞到張賢手上。

    “嗯,相公下午到,我提前來準備。”

    張賢臉上保持着讓人舒適的笑容,拈着兩枚銅錢放到桌面上,同時接過店主拿給他的報紙。

    店主呵呵笑着,突然拍了一下腦袋,狀若恍然道:“對了,官人上次交待的剪報現在要拿去麼?”

    “有勞了。”張賢笑着點頭,同時又從錢袋中取出八枚銅錢放到桌上,“不好叫你白白忙活,就當請你喝杯酒。”

    “這可使不得!就是費些功夫和漿糊罷了,不值當這些錢。”

    店主一邊說着一邊將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張賢,卻不去瞅桌面上的銅錢,更別說把錢還給張賢了。

    如今四五文錢就夠一名成年男子一天生存所需,八枚制式銅錢,沒有多到讓店主不敢收,卻也沒有少到讓店主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

    張賢沒有在意店主的想法,接過冊子便轉身離開,他要去半山腰的小閣樓。

    出了書店沒走幾步路,突然有路過的學生興奮地喊了一聲:“張師兄!”

    張賢笑着朝那學生點點頭,正要繼續往前走,又聽到有人喊:“張師兄,是山長又要來講課了麼?”

    見四周學生似乎都被吸引過來,張賢眉頭一皺即收,隨即站到路邊朗聲道:“諸位師弟,山長今日下午將在真理堂講課,講述親民官的有爲與無爲,感興趣的可以去聽一聽!”

    應和的聲音此起彼伏,同時又有聲音喊道:

    “張師兄,上次山長說的那個納夷狄入華夏之策我有不同意見,希望可以喝師兄討論一下!”

    “張師兄能否建議山長講一講專利詔?”

    “不知道張師兄怎麼看最近關於銀票的爭論?”

    “張師兄……”

    謹言慎行是張賢的行爲準則,沒有得到山長的示意,這些問題他全都打太極對付過去,然後藉口山長吩咐要趕緊去辦,這才從師弟們的圍攻中逃離出來。

    坐進閣樓裏,他一邊注水研墨,一邊平息心情。

    濃淡適宜的墨汁備好,拿過一張大的佈告紙鋪在桌上,四角用鎮紙壓好,稍稍閉目沉思,揮筆寫下講課通知。

    他這字圓潤厚重,一眼看上去就給人一種“穩妥”的感覺。

    由字及人,他也想讓別人一看到他就認爲他可以信任。

    寫完通知,把筆洗乾淨,殘餘的墨汁倒掉,通知攤在桌上晾乾,他坐到椅子上翻看報紙。

    周山日報是周山書院內部發行的報紙,只在書院裏的書店售賣,張賢每日在樞密院辦差,想看這份報紙十分困難。

    今日的頭版頭條是我軍收復綏州,一句話新聞,然後底下是對朝廷的讚頌,對前線將士的誇讚。

    也就是這個時候沒有記者,如果有戰地記者,沒準還會分一個甚至兩個版面來介紹戰場上涌現的英雄事蹟。

    張賢掃了一眼,便不再關心,翻到第二版,角落裏有目錄,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內容:第四版有關於稅制的討論。

    翻過去,原來是書院一位教授和學生討論的記錄,學生整理下來爭得教授同意後投的稿。

    看了看前言,卻是教授對當前稅制不怎麼滿意,課上提了一句,學生不同意教授的意見,下課後直接找到教授想要討論清楚辯個明白。

    不得不說,這位教授的意見的確能邏輯自洽,張賢看完都有種“好像真是這樣”的感覺,也難怪那名學生最後隱隱贊同教授的觀點。

    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記錄下這一條,如果有機會,或許能在山長面前提一提。

    最感興趣的內容看完,接下來就是昨日邸報摘抄,以及各路好手針對前幾日邸報內容的點評與討論這是普通讀書人最關心的內容。

    大概一個月前,周山日報有一期的頭版直接就是一名講師質疑陳佑推動的“專利詔”,接下來半個月幾乎每一期都有幾個討論“專利詔”的精品文章。

    這一次質疑與討論,使得周山日報在京城出了名,許多讀書人甚至官員都想要買一份報紙,也有不少書院外的文章投稿給日報編輯部。

    然而報紙印刷不易,確定內容、刪改稿件、排版、校對、印刷等工序,保證每天一份的情況下,也就能滿足書院裏的購買力。

    請示了祭酒和執事後,日報編輯部又開了一個周山時政,十天一期,專門用來刊登時政消息及各種點評討論。在河南道諸城都有售賣,銷量還挺好。

    畢竟邸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周山時政摘選的那些可以公開的消息,以及一干作者針對這些消息“不過線”的討論,大大的滿足了普通文人對政治的好奇心與參與感。

    一目十行的看完報紙,張賢起身看了眼通知。

    還沒幹。

    他繼續做下,翻開那本剪報小冊子。

    這本冊子裏面,都是報紙上關於銀票的文章。

    銀票是這次戰爭中出現的交易憑據,目前總共就三種面額:一貫、五貫、十貫。

    官府從各家商戶處購買物資都只支付銀票,而範貞卿他們代表朝廷售賣繳獲物資時,也只收銀票,保證了流通。同時拿着這些銀票可以到洛陽兌換現錢,保證了信用。

    這種事情涉及的範圍很小,接觸到的人也不多,因此熱度比不上催生了周山時政的“專利詔”,但依然有那等消息靈通的敏感人士察覺到銀票的意義。

    張賢知道銀票這件事也是山長推動的,因此他想多看看別人有什麼想法,或許就有隻言片語能啓迪到他,叫他在山長面前有表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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